1925的廣州
1925年的廣州,動蕩、狂躁、激情、兇險,充滿了機會,也充滿了陰謀。
去年的商團叛亂剛剛平息,1925年1月7日,陳炯明就趁孫中山北上,在汕頭下動員令分三路進攻廣州。一周后陳自稱代理大元帥,意圖在精神上取代孫中山,樹立自己廣東領袖的地位,然后一舉消滅國民政府。不過,陳炯明此舉很快招來了國民軍的報復行動,總司令楊希閔隨后頒布東征令,開始了歷史上有名的革命政府東征。廣東陷入了長達一年多的戰(zhàn)亂。
兩次東征一直持續(xù)到1925年10月底,陳炯明最終被徹底趕出廣東。接著是驅(qū)逐熊克武的川軍,南征鄧本殷的“八屬聯(lián)軍”,最終,在1926年2月,國民政府統(tǒng)一了廣東全境。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重大事件接連不斷地在廣州發(fā)生。
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逝世。廣東革命政府突然陷入群龍無首狀態(tài)。于是,各種勢力互相傾軋,血雨腥風。
4月,沙基慘案,周恩來在槍林彈雨中死里逃生。
6月,省港大罷工,25萬工人參與其中,廣州革命政府封鎖出?。
7月1日,國民政府宣告成立,這個政府從此對中國的統(tǒng)治持續(xù)了20多年,一直到1949年又從這里遷往臺灣。
8月20日,廖仲愷遇刺身亡,蔣介石和汪精衛(wèi)趁機清洗國民黨右派和軍方許崇智派,掌握國民政府大權。
……
蔣介石,成為這一系列重大事件的最大受益者。1925年之前,他只能算暫露頭角;1925年過后,他已經(jīng)成為國民政府說一不二的強人。
但是,蔣介石本人也差一點兒成為一樁重大事件的主角,一個犧牲品。
1925年,蔣介石半年之內(nèi)連遭三次暗殺,但他每一次都神奇逃脫,有如神助。果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不管怎樣,大難不死的蔣介石,就是從1925年,就是從廣州, 開始邁向權力的巔峰。
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逝世。廣東突然陷入了群龍無首的狀態(tài)。于是在這一年,兵變、暗殺連連發(fā)生,各種勢力互相傾軋。1925年的廣州,忽然之間,陰云密布,血雨腥風。
廖仲愷即在這一年被暗殺身亡,而蔣介石更是半年之內(nèi)連遭三次暗殺。這三次暗殺每一次都布置周密,但蔣介石每一次都神奇地逃脫。
在廣州發(fā)生三次暗殺蔣介石事件的同時期,在廣州發(fā)生了著名的商團叛亂、東征陳炯明、孫中山逝世、廖仲愷被刺案、成立國民政府、統(tǒng)一廣東、省港大罷工等一系列極為重大的歷史事件,三次刺蔣案便被淹沒在歷史洪流之下,漸漸塵封于檔案之中,鮮為人知。本文將撣去歷史塵埃,重現(xiàn)這三件充滿巧合和神秘的刺殺事件。
東坡樓被刺事件
01
雪鐵龍突然發(fā)動不起
1925年5月的一天,時任黃埔軍校校長兼粵軍參謀長、廣州衛(wèi)戍司令,執(zhí)掌廣東軍政府重權的蔣介石接到一封恐嚇信?謬樞胖写罅R蔣介石無恥專斷,并讓蔣介石小心點兒,如果繼續(xù)倒行逆施,必把他送上西天。
蔣介石確實得罪了不少人。為表示對孫中山的忠心,取得更多權利,他一直以國民黨左派自詡,極力支持聯(lián)俄聯(lián)共,使國民黨右派人物對他恨之入骨;排擠本地粵軍勢力,使粵軍將領十分不滿;打擊廣州商團,并下令查抄了商團首領陳廉伯在廣東的所有家當?shù)鹊取?
他的名字早就列在這些人的暗殺名單的最前頭。特別是孫中山先生剛剛逝世,各派勢力磨拳擦掌,都欲趁機獲得更多利益,所以這封信絕不是簡單的恐嚇。
蔣介石接到信后,立刻加強了警衛(wèi),他本已有一輛黑色防彈雪鐵龍八座轎車。(此車是孫中山遺物,被蔣介石接收),他又派人重金從國外購來一輛顏色、型號一模一樣的高級雪鐵龍。平時必帶足警衛(wèi),每次出行都由警衛(wèi)隊長宓熙親自護送。但一連兩個月,并沒有任何動靜,蔣介石也稍有懈怠了。
7月上旬,正是盛夏天氣。黃埔軍校新生總隊剛剛操練完畢,蔣介石頂著烈日訓話之后,便宣布解散休息。然后,他鉆進插著青天白日旗的雪鐵龍轎車,準備回城。蔣介石的十幾名警衛(wèi)也立刻分別鉆入前后兩輛轎車,隨行護衛(wèi)。
但蔣介石的雪鐵龍轎車發(fā)動機沉悶地響了幾聲后,并沒有啟動。司機老張打開車門跳下車,打開車蓋檢查故障。
這輛雪鐵龍平時保養(yǎng)得極好,從未出過故障。十多分鐘過去了,故障還沒有排除,汗水滴滴嗒嗒從老張額頭上滴下來。 正在心慌意亂的時候,一直帶著警衛(wèi)在車外警戒的宓熙,走過來問道:“老張,什么時候能修好?”
老張苦笑道:“問題找到了,可最少還得再等半個小時!
“我去和校長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先換后面那輛車先走,你修好車后,加足馬力追上來。這樣可以少耽誤些時間!
“感謝宓長官!
老張剛說完話,忽然見蔣介石推車門走出來,對宓熙道:“不等了,你先跟我坐后面的車回去!闭f完便走到后面車子上。宓熙急忙答應一聲,又朝老張笑笑道:“你留下好好修車吧!庇职丫l(wèi)排長黃友文喊道身邊安排道:“我先帶人送校長回去,你和幾個人等老張修好車后,立刻趕上來!
宓熙安排完,帶著四名警衛(wèi)鉆進后面的雪鐵龍車內(nèi),一溜煙走了。
二十分鐘后,車修好了。一行人立刻鉆到車內(nèi),加速追趕蔣介石去了。
02
蔣介石的兩名警衛(wèi)被打死
從黃埔北校場到廣州城內(nèi)的公路,要經(jīng)過一處名叫“東坡樓”的地方,這個地方有一個急轉(zhuǎn)彎。此處是梁鴻楷的粵軍第四軍的駐防地,平時在這個轉(zhuǎn)彎處,是沒有任何軍隊駐扎的。但這一天很蹊蹺地出現(xiàn)了兩個持槍站崗的士兵。
由于是自己人,加上蔣介石已回去了,黃友文沒有特別在意。老張到了大拐彎處,一如以前的減速和轉(zhuǎn)彎……
這時,拐彎處的內(nèi)側突然冒出二十多名士兵,并迅速把兩挺捷克式機槍架起。
“噠噠噠……”兩挺機關槍和二十幾支步槍同時射擊,看來對方是有備而來,必要置車上所有人于死地。
這輛雪鐵龍擋風玻璃及車身均作有防彈處理,一般子彈不到一定距離射擊無法穿透,但是今天這個距離顯然是經(jīng)過計算的,加上最新式的捷克式機槍和步槍本身就具有極強的穿透力,前擋風玻璃立刻被打得如篩子一般,好在老張經(jīng)驗豐富,早就已經(jīng)鉆到了座位底下,才沒有受傷。
但后面的兩名警衛(wèi)立時被擊中斃命,坐在老張身邊的警衛(wèi)排長黃友文左手臂被子彈擊傷。沒有人控制的汽車一頭扎到路邊,連打了幾個滾才停下。
機槍仍不停止,二十幾個人在機槍的掩護下,從兩邊包抄過去。
畢竟這支衛(wèi)隊是蔣介石精心挑選出來的,并經(jīng)受過嚴格訓練,而且配備著清一色的德國造二十響駁殼槍,火力也不弱。
黃友文和剩下的四個警衛(wèi)立刻從汽車的一側鉆出來,利用汽車作掩體進行反擊。老張最后一個跳出來,不幸被流彈射中腹部,捂著肚子趴在地上。
對面的人看攻不過來,而作為掩體的防彈汽車又十分結實,便往這里扔手榴彈。由于距離較遠,手榴彈一顆顆在車前爆炸。
黃友文擔心拖下去會對己不利,對幾個警衛(wèi)道:“我看他們是一定要把我們?nèi)繐魯啦趴狭T休,咱們在這里硬挺不行。你們掩護我,我撤回去向蔣校長報告。如果我死了,你們再派人突圍!
黃友文在四名警衛(wèi)的掩護下,急向北邊撤去。他知道對方一定是第四軍的官兵,因此留了個心眼,沒敢直接到附近的第四軍軍營去找人增援,而是在路上攔了一輛馬車,直接奔向廣州城。到了城外后,立刻在哨所向蔣介石的辦公室打電話報告。
宓熙接到黃友文的電話后,立刻派人增援,還馬上增加了辦公大樓的警戒,然后向蔣介石報告。
03
車外插的青天白日旗成為目標
蔣介石聽了宓熙的報告,立刻臉色大變,半天沒緩過神來。他明白,這是有人要治他蔣介石于死地。幸虧是自己的汽車出了故障,如果不是這次偶然事件,現(xiàn)在被困在那里的就是自己了。
蔣介石忍不住狠狠地拍桌子罵道:“真是吃了豹子膽……”
他立刻抓起電話,要通第四軍軍部,聯(lián)系上軍長梁鴻楷后,在電話里罵道:“你部隊里有人搞暗殺,那些混蛋現(xiàn)在還在東坡樓附近公路拐彎處圍攻我的警衛(wèi)。你必須立刻處理此事,然后到我這里匯報情況。”
梁鴻楷在電話里聽到這個消息,也仿如耳邊響了一個炸雷,他沒有想到這件事會出現(xiàn)在自己的第四軍轄區(qū)內(nèi)。但他明白,既然出事了,那一定就是自己部下私自干的,絕非別的部隊冒充作案。
梁鴻楷的第四軍班底為許崇智的粵軍。蔣介石于1925年1月率黃埔校軍組成的第一軍和粵軍等組成的東征軍,進攻陳炯明的軍隊,很快就取得了第一次東征勝利。
此役后,蔣介石地位大大上升,黃埔軍的力量也迅速壯大,而粵軍卻是出力不討好,不但地盤變小,且餉銀也縮水了,粵軍高級軍官對此十分不滿。
許崇智是孫中山的忠實追隨者,他不會發(fā)起兵變來為自己爭權。他手下的高官們卻一直想用其他辦法來解決此事。
梁鴻楷原為同盟會會員,雖然他對蔣介石的政治野心不滿,但部下多次提出要“解決”蔣介石,他卻一直猶豫,并不表示態(tài)度。現(xiàn)在這件事突然發(fā)生,雖然不是自己干的,但絕脫不了干系。他十分緊張,當即命令第四軍駐防之地全部戒嚴。自己則帶了一個加強連,還攜上機槍、迫擊炮等,直奔事發(fā)現(xiàn)場。
此時,東坡樓處的槍聲早已經(jīng)停止。由于久攻不下,又見有一人逃出求援,對方很快撤走。
梁鴻楷趕到后,只有蔣介石的幾名警衛(wèi)還留在那里。地上留下一堆彈殼和一些血跡。梁鴻楷立刻派人將傷者送往軍部醫(yī)院。
安排完這里的事后,梁鴻楷立刻帶人對各連排以上軍官進行查究。這次查究極其認真,因為他不希望刺殺蔣介石的名聲被安在自己的頭上,更不希望自己成為孫中山逝世后的第一個政治犧牲品。
事情很快查清,駐東坡樓附近的兩個連長涉及此事,被押來軍部由梁鴻楷親自審問。這時蔣介石的親信胡公冕(黃埔軍校衛(wèi)兵司令)奉蔣介石之命帶著黃埔新生總隊一中隊和黃埔軍校舊衛(wèi)兵連也來到軍部。梁鴻楷見了胡公冕,知道他是蔣介石派來監(jiān)視自己的,并不以為意,倒覺得是個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遂邀請胡公冕和他一齊會審。
兩個連長倒是并不隱瞞,見了梁鴻楷便承認是自己派士兵進行伏擊,事先還對地形進行了研究,并在路前派設了觀察哨。他們還道:“上邊再三強調(diào),一定要把這輛汽車上的人全部擊斃。事成后都有重賞!
“上面?哪個上面?”梁鴻楷很緊張地問道。因為他這個軍長就是他們的上面,這樣含糊的供詞對他明顯不利。
兩個連長有些猶豫,并沒有立即說出這個上面是誰,只是說他們完全是執(zhí)行上面的命令,并不知道車里坐的是蔣介石。上面只說目標是一輛插有青天白日旗的三排座黑色汽車。
胡公冕也說:“你們想清楚,就算是查出來你們的指使人,他不一定就會被處極刑。如果你們確實不知道襲擊目標是蔣校長,罪責也很小。但反過來,你們兩個一定要替人家頂杠,那肯定是要被槍斃的!
04
幕后指使是旅長楊錦龍
兩個連長當然不肯白白拿自己的命換別人的命,立刻交代說,是奉他們旅長楊錦龍的親口命令。審訊完畢,梁鴻楷讓人把兩名連長嚴加看管,又派人通知團以上軍官到軍部開會。然后和胡公冕坐車到蔣介石在廣州城內(nèi)的軍校辦事處匯報情況。
梁鴻楷一跨進軍校辦事處大門,便感受到氣氛不同尋常,衛(wèi)兵數(shù)量是平時的三倍,一部分黃埔軍校學員也調(diào)來警衛(wèi)。
經(jīng)過層層盤查,梁鴻楷才和胡公冕來到蔣介石的辦公室,剛剛走進去,蔣介石便怒沖沖地說道:“梁軍長,你今天就把蔣某人殺了吧!想除掉我公開干就行,用不著派人打黑槍!”沒等梁鴻楷解釋,蔣介石已經(jīng)掏出佩槍,扔在桌上,指著槍對梁鴻楷道:“槍就在這里!”
梁鴻楷十分尷尬:“蔣校長,我鴻楷有多大膽子,敢刺殺國民政府要員?我已經(jīng)查實,這次謀殺的指揮者是我的部屬楊錦龍旅長。實施行動的是東坡樓附近駐防的三團二營的兩個連長。
楊錦龍命令他們,今天埋伏在公路轉(zhuǎn)彎處,只要發(fā)現(xiàn)掛青天白日旗的三排座黑色汽車,就集中火力把里面所有的人都打死,他們是按此項命令行事,也并不知道其中具體的內(nèi)情!
蔣介石聽了恍然大悟,自己雖然弄了兩輛一橫一樣的防彈汽車,卻忘了自己一直插在車前的青天白日旗。正是這面旗幟,卻成了明顯的標志。 胡公冕也幫梁鴻楷說話,把審訊情況及梁鴻楷的應對情況都說了,又道:“現(xiàn)在,梁軍長已經(jīng)將第四軍團以上軍官召集在軍部,并由我的人全部控制起來。梁軍長確實是一點兒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蔣介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我相信你梁鴻楷是個光明磊落的軍人!這件事就交由你全權負責處理。楊錦龍必須扣留查辦,并與那兩個連長一齊解送到廣州城內(nèi)關押。限4小時內(nèi)把楊錦龍旅調(diào)離廣州防區(qū)!
梁鴻楷聽了,一顆心才放下,當即告辭,匆匆趕回軍部,雷厲風行地對此事進行了處置。楊錦龍旅被調(diào)離防區(qū),遠離廣州。楊錦龍本人被扣押看管,接著交給了蔣介石派來接收的警衛(wèi)班。
下午兩點左右,梁鴻楷再次來到軍校辦公室向蔣介石報告:“已將旅長楊錦龍和東坡樓駐軍兩個連長都扣押,所有該旅的部隊,已撤出廣州市區(qū)!
當夜,黃埔新生總隊一中隊和黃埔軍校舊衛(wèi)兵連全部撤回原駐地,蔣介石帶領侍衛(wèi)由軍校辦事處回到黃埔校本部。這一突如其來的事件,就這樣迅速結束。此案并未繼續(xù)查下去,楊錦龍后來不知下落,但不久之后卻又在另一起國民黨首腦廖仲愷刺殺案件中出現(xiàn),這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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