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初,賈平凹的長篇新作《高興》問世。《高興》一書的原型劉高興,這位和賈平凹一個院子出生又一起上學,共同生活了18年的伙伴,引起了媒體的興趣。
此前,賈平凹自身的經(jīng)歷和作品,也多次成為他人筆下的素材。但其青少年時期一直是一個空白。劉高興無疑是這段時期最直接的見證者,這位在西安城里以收破爛和賣煤為生的只有初中學歷的農(nóng)民寫了篇描述青少年時代的賈平凹的文章,賈平凹讀后,對劉高興說:你若當年留在西安上大學、會是比我強很多的作家……
賈平凹是魯迅的話,我就是閏土
這是四五十年前,陜西省丹鳳縣棣花鎮(zhèn)賈塬村東街五組一個普通的院落。上個世紀50年代初,我和賈平凹先后在這個院子里降生。18年后,賈平凹到西北大學中文系上大學,再后來成為中國文學史上一個著名的作家,我則去當了兵,后來回鄉(xiāng)種地,這幾年則在西安城里,以收破爛和賣煤為生。
雖然我和平凹的生活和身份如今相差千里,但那份情依然在,打他的電話,我只需“喂”一下,他就能分辨出我是“高興”,無論他是在開會還是寫作,都會和我聊上半天。
在西安城里,在這個讓我這個鄉(xiāng)巴佬格格不入的地方,我經(jīng)常做一個奇怪的夢,夢里沒有任何的景象,只有聲音,只有“嗵、嗵”棒槌敲打粗布衣服的聲音從一個遙遠而又空曠的地方傳來。
這兩天,賈平凹托人送來了他簽名送我的書《高興》,在微弱的燈光下,我一口氣將書讀完,這本以我為原型的書讓我多次流淚,在這本書里,我讀到了一個大作家對一個小人物發(fā)自內心的關愛和憐憫。
如果把賈平凹比作魯迅,我則是那個在月光下舉著鋼叉守護西瓜地的閏土。
征兵那年,平凹體檢沒過關
平凹比我小一歲,1952年生,中等身材,從小就略顯胖。由于農(nóng)村的老年人管娃不科學,平凹的頭幾乎和我們同齡人一樣,扁,后面一個把兒,人稱馬提籠子頭。平凹小時候叫平娃,嘴闊鼻直,眉濃,眼泡微脹,臉長而方。長大后自己將“娃”改為“凹”。不過,外面人經(jīng)常將他喊作平凹(ao)。平凹走路時腳后跟落地很重,這是俗稱的“平板腳”,因此,在征兵那年,平凹體檢沒過關。今天看來,這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平凹從小不太愛說話,農(nóng)村人講娃乖,不惹事。平凹的《秦腔》中的清風街就是我們的棣花街。棣花街東西長三里,南北寬一里,往北就是陳家溝,西三塬,鞏家河,過了丹江河那個叫南溝的地方,則是我和平凹砍柴割草、放牛的地方。
小時候,平凹家算一個大戶,總共22口人,上有祖母,父母,伯父伯母,下有哥嫂弟妹,沒有分家,家里有三間上房,堂屋兩間。人多,飯自然就多,用的是桶子鍋,這個鍋深而大,能盛兩桶水。每次吃飯時,平凹父親先給平凹的婆(奶奶)盛一碗,然后大家排隊來盛飯。做飯燒的是草草柴、包谷稈、樹根等,平凹下午放了學,就去拾柴。
每年過年的時候,我們幾個是最聽話的。有一年的年三十晚上,大人們忙著包餃子,叮嚀我們幾個小娃快睡覺。平凹貪念著壓歲錢,睡不著,一晚上醒來好幾次,盼著天亮。天終于亮了,平凹一翻起身,先去給婆磕頭拜年,婆還沒起床,平凹就跪在炕邊的地上,連磕三個頭,起來再作揖,婆忙說:“起來,起來,算了!逼桨颊f:“這是規(guī)矩!”婆穿上外衣,從衣衫的小布袋里給平凹掏了三毛錢。平凹高興地扭頭就跑。然后又去給大伯、二伯、三伯磕頭。
平凹膽子小,秋千蕩得不是太高
“丟窩”是我們小時候經(jīng)常玩的一個游戲。在屋檐底下的地上挖個窩兒,再劃條線,每人拿一個核桃往前滾,誰的核桃離線最近,誰就是第一名,用勁太大,滾到線外就是最后一名。后來我在西安,有一次去一個酒店收破爛時,看到了大廳里擺的一個臺子,擠了一堆人在玩。保安說那叫沙弧球。保安看我是個農(nóng)民,讓我趕快拿了破爛離開。我出了門,心里想,那玩法和我們小時候的“丟窩”一樣。
點天燈,這是平凹父親在山陽中學教書學會的。我、平凹還有其他幾個小伙伴,把白紙用糨糊糊成直徑為一米的圓錐形,底子用鐵絲拴成十字形,在十字的中間綁一個盛煤油和松香的小圓盤,煤油和松香被點燃后冒出的煙把天燈送上天,穿過村鎮(zhèn),隨風吹到很遠的地方。
小時候的游戲還有摔泥巴,沒有水的時候就用尿和泥,捏成一個中間凹的圓餅,口朝下摔到地上,一聲脆響,上面就破開一個洞,比看誰摔出的響聲大以及破的洞大,輸了的人要挨打。平凹個子矮,勁小,常常是他輸?shù)枚。我們還用泥捏汽車等。每年的清明,除了上墳外,大人們不定期要為孩子們架一個秋千,平凹膽子小,蕩得不是太高。
在我們的童年里,玩具都是自制的,把包谷稈的皮從中間豁開一個口子,插進去一個木棒棒,沾上唾沫,拉動小木棒,就會發(fā)出吱吱的響聲,這就是“二胡”;蛘哂脿瓦片玩過家家,邊玩邊喊:“叮當叮當飯熟了,鍋里煮個狗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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