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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實的貧民窟沒有富翁
就現(xiàn)實的可能性而言,《貧民窟的百萬富翁》與迪斯尼動畫片其實并無太大的區(qū)別,幸運少年賈瑪爾所經(jīng)歷的種種劫難也并不比童話里的白雪公主更多幾分真實色彩
文/朱靖江
《貧民窟的百萬富翁》這部電影,算是橫掃2008年國際電影頒獎季的一匹黑馬,不單在第81屆奧斯卡頒獎禮上摘得了八尊大獎,還乘著獲獎的東風,在早春三月漂洋過海來到中國,成為一部明媒正娶的中影引進大片。曾經(jīng)的英國“老憤青”丹尼·博伊爾導演更專程抵京,溫良地向眼紅不已的中國電影人傳授其“奧獎秘笈”,更顯出這部影片的普世情懷與勵志精神。
導演選擇印度作為《貧民窟的百萬富翁》上演的舞臺,當然與這部電影的小說原作《Q&A》系一名印度外交官所著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但也未必盡然,畢竟“誰想成為百萬富翁”式的電視節(jié)目發(fā)軔于歐美,風靡于全世界,甚至在中國也有《開心辭典》之流的變體。丹尼·博伊爾若想將它嫁接到別國,當然未嘗不可,更何況導演的本意是制造一場在歐美語境里早已了無新意的“狄更斯故事”。只是印度本身便擁有了足夠夸張的異國情調(diào)以及調(diào)和全球觀眾口味的戲劇咖喱,更有與英國數(shù)百年糾結(jié)不清的文化淵源,聰明如他又何必舍近求遠。
于是這部影片便畫面精美、色彩斑斕地呈現(xiàn)在全世界的銀幕上:貧民窟里的悲慘童年,險象環(huán)生的成長之路,恩怨交織的兄弟情仇,青梅竹馬的癡心愛戀,加上招牌式的泰姬陵和印度火車,當然還有千萬盧比的賞金游戲作為懸念起伏的故事主線,牽引著電影觀眾們最本能的好奇心。加之男主角賈瑪爾天使一般無瑕的性格、出污泥而不染的道德情操以及大滿貫式的美好結(jié)局,都讓愛心泛濫又面對金融危機的好萊塢權(quán)貴們心動不已,最終成就了本片連捧八尊奧斯卡大獎的金像奇緣。
西方文化偏見下的東方幻像
《貧民窟的百萬富翁》在國際影壇的驟然大熱,其實也是電影界忍受了一年多黑色悲劇之后的情感反撲。回想上一屆奧斯卡獎的大贏家《老無所依》《血色黑金》,以及不但氣質(zhì)陰沉壓抑甚至夭折掉“小丑”希斯·萊杰的票房冠軍《蝙蝠俠:黑暗騎士》,做足了“末世先知”姿態(tài)的西方電影人,在真的召喚來金融危機的洶涌黑潮之后,忙不迭調(diào)轉(zhuǎn)船帆,再給陷入衰退泥沼的眾生描繪一幅極樂圖景,這個銀幕上的“夢幻天堂”也剛好選在了佛經(jīng)里的西天極樂世界——印度。
但由此一來,《貧民窟的百萬富翁》在催人奮進的同時,便不得不面對一堆來自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的雙重詰問。
最質(zhì)樸的抗議莫過于來自孟買貧民窟的居民們:他們覺得片名中的“Slumdog”赤裸裸地侮辱了自己的人格。的確,查遍各種版本的英語辭典,都難見這個可直譯為“貧民窟之狗”的單詞,如此熱辣的生造詞匯被扣在印度底層的窮人頭上,無怪較擅英文的印度貧民對這部電影很不買賬,甚至打出“我不是一條狗”的標語游街示威。
《貧民窟的百萬富翁》帶給很多第三世界文化人的觀感,可能還會與“后殖民主義”理論扯上關(guān)系。無論如何,這部影片畢竟從制片人、導演到主要的男女演員都是不折不扣的英國人(盡管有些是印裔血統(tǒng)),卻貌似悲憫地演繹一個印度貧民命運多舛的生存故事,再轉(zhuǎn)身贏得西方世界的票房與掌聲,這正符合薩義德有關(guān)西方文化偏見虛構(gòu)東方幻像的基本理論。
就現(xiàn)實的可能性而言,《貧民窟的百萬富翁》與迪斯尼動畫片其實并無太大的區(qū)別,幸運少年賈瑪爾所經(jīng)歷的種種劫難也并不比童話里的白雪公主更多幾分真實色彩,雖然在印度貧民窟里,或許的確存在著弄瞎流浪兒雙眼的人販團伙與一手遮天的黑幫老大,但是這些角色——還有影片中的寶萊塢電影明星、刑訊逼供的警察、弄奸耍滑的主持人——都顯得過于典型化和戲劇化,以至于他們鮮明的符號性和模糊的個性拭去了真實生活的質(zh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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