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著作權(quán)官司背后的浮世繪
一起著作權(quán)糾紛正在走向離奇。
引起糾紛的是“一部學者寫給領(lǐng)導的書”,這套名為“黨政干部科學發(fā)展觀歷史文化讀本”的叢書,第一輯共有6本,但其中竟有兩本被指侵權(quán)。
糾紛之所以成為公共事件,緣于這套叢書是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主編正是人民出版社社長黃書元。而告這位社長侵權(quán)的,則是另外一家著名出版社——光明日報出版社的原社長李樹喜。
在抄襲頻仍、抄襲手法多樣化,以至許多人對抄襲現(xiàn)象見怪不怪的今天,事涉兩大出版社社長的著作權(quán)官司還是讓很多人感到震驚。
然而,自事件成為公共事件以來,這起著作權(quán)糾紛卻并非人們想象的“有白紙黑字為證容易辨明”那么簡單。事實上,這起交織著現(xiàn)實與歷史,混合著中國知識界各種怪現(xiàn)狀的學術(shù)官司,卻在一步步深入中走向離奇與荒誕。
就連當事人也認為,這個事件折射出了當前學術(shù)界抄襲丑聞頻出背后的種種“潛規(guī)則”及灰色地帶,其中所展現(xiàn)出的知識界學術(shù)道德意識之淪喪與知識產(chǎn)權(quán)意識之淡薄,使此事件極具樣本意義。
揭發(fā)與反揭發(fā)
6月29日,《新京報》的一則新聞《出版社社長編書被指抄襲》引起輿論界一片嘩然。
這則新聞的大意是,北京市東城區(qū)人民法院近日審理了光明日報出版社原社長李樹喜狀告人民出版社社長黃書元侵犯著作權(quán)一案。被指侵權(quán)的書名為《察賢辨才》,該書是黃書元任主編的“黨政干部科學發(fā)展觀歷史文化讀本”叢書第一輯6本中的一本。
中國青年報記者找到這本書后發(fā)現(xiàn),該書2008年12月由人民出版社出版,除主編黃書元外,另有副主編賴長揚、趙祿祥兩人。扉頁上的“編者簡介”中,介紹主編黃書元為享受國務(wù)院特殊津貼的專家,副主編賴長揚主攻中國史學史,趙祿祥長期從事黨政領(lǐng)導工作。
李樹喜認為,《察賢辨才》一書未經(jīng)許可,大量抄襲了他2007年3月出版的個人著作《李樹喜品評歷代用人方略》,《察賢辨才》共16.8萬字,其中14.4萬字來自他的作品,抄襲量占83.6%。
中國青年報記者也找到了這本由中央編譯出版社出版的《李樹喜品評歷代用人方略》,該書共32萬字。經(jīng)對比后記者發(fā)現(xiàn),兩書都以每篇長一兩千字的古代用人故事匯集而成,《察賢辨才》的104篇用人故事,除篇章順序及每篇的個別段落和字句與李書稍有差異外,確實存在高度重合的現(xiàn)象。
如果僅按出版時間推斷,作出《察賢辨才》抄襲《李樹喜品評歷代用人方略》的結(jié)論并不困難。然而,《新京報》報道刊發(fā)的同一天,雖然人民出版社未作回應,但《察賢辨才》一書副主編、已退休的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副研究員賴長揚卻作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聲明。
該聲明先是表示:“黃書元先生雖被我們推作主編,但并不是著作權(quán)人……與人民出版社的出版合同,是我在取得《國史鏡鑒·用人篇》之實際作者的授權(quán)后簽訂的!
賴長揚接著說:“《察賢辨才》一書的選編,是我一手操作的。它完全來源于《國史鏡鑒·用人篇》。其分類、標題、各篇標題及其文字,完全同于《用人篇》,與《李樹喜品評歷代用人方略》根本無涉!
該聲明還表示:“《李樹喜品評歷代用人方略》來源于1993年《國史鏡鑒·用人篇》一書,70%以上相同,僅個別有標題、分段、語詞改動。《國史鏡鑒·用人篇》原署名作者有4位,李樹喜先生出版《李樹喜品評歷代用人方略》從未與原作者打招呼,并沒有支付報酬?隙▏乐厍址噶嗽髡叩闹鳈(quán)!薄袄顦湎蚕壬m列為《國史鏡鑒·用人篇》分卷主編,也寫了一些篇目,但其所寫稿件因質(zhì)量不合格,并未采用。”
在聲明的最后一點,賴長揚還寫道:“李樹喜先生以侵權(quán)作品起訴他人侵權(quán),此事是中國學術(shù)界恥辱!倍诮邮苊襟w采訪時,賴長揚更是表示,李樹喜是“以侵權(quán)作品告他人侵權(quán),如李逵遇李鬼”,“我可以容忍人家抄襲我的東西,但不能容忍用抄襲我的東西反過來說我抄襲”。
《國史鏡鑒》溯源
事件撲朔迷離,孰是孰非?由于李樹喜的揭發(fā)遭遇賴長揚的反舉報,這起著作權(quán)糾紛進入第一個怪圈。而這個怪圈緣于1993年的一部著作《國史鏡鑒·用人篇》。這究竟是一本什么樣的書呢?
中國青年報記者找到《國史鏡鑒》的主編趙祿祥和第一副主編、實際組織龐大編撰隊伍的北京聯(lián)合大學(時稱北京大學分校)歷史系教授朱耀廷,在他們的描述中,這本書出版始末得以浮現(xiàn)。
原來,時任秦皇島市副市長的趙祿祥抱著用歷史為各級黨政軍干部“治人治軍治學治世”做參考的目的,想召集一批專家出書。于是,他通過《國史鏡鑒》的編委之一張崇發(fā)找到了成吉思汗研究專家朱耀廷組織編寫隊伍。
“50多個作者都是我找的”,朱耀廷說,“出版社和責任編輯也是我找的!彼麘{借自己的人脈,迅速組織起以北京聯(lián)合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所為主體的13位副主編、52位編委的龐大編撰隊伍。
最終,這支龐大的“編寫軍團”共同完成了14篇、每篇30萬字,分4卷、每卷厚比新華字典的《國史鏡鑒》,并獲得了1994年北京市優(yōu)秀社會科學類圖書二等獎。
在這個編寫團隊中,李樹喜和賴長揚都是編委,且李樹喜是《國史鏡鑒·用人篇》的主編,而賴長揚是《國史鏡鑒·方略篇》的主編。
中國青年報記者對比了《國史鏡鑒·用人篇》與《察賢辨才》兩書后發(fā)現(xiàn),《察賢辨才》一書確實完全來源于《國史鏡鑒·用人篇》,不論是分類還是每篇用人故事的標題,以及行文,都與《國史鏡鑒·用人篇》完全相同。
而《國史鏡鑒·用人篇》的主編也確實注明是李樹喜,但“撰稿”卻有4人,除李樹喜外,還有王朝中、劉洪波及孫麗麗。
李樹喜承認,《察賢辨才》確實脫胎于《國史鏡鑒·用人篇》,但之所以要控告該書抄襲自《李樹喜品評歷代用人方略》,是因為“《用人篇》不是我主編嗎?不是另外還有3個作者嗎?我有意把他們回避了。跟他們連在一起,沒法打官司”。
他說,賴長揚說自己“所寫稿件因質(zhì)量不合格,并未采用”不符合事實,事情的原委是,他本是該篇的單獨撰稿人,但由于他的記者身份(時任光明日報社記者——記者注),認為要讓領(lǐng)導干部愛讀,就得寫法靈活一些,于是他的行文非常通俗,即使是引用古文,他也將之翻譯成現(xiàn)代文。
然而,按照主編趙祿祥的想法,這套書“還是得學術(shù)性強點,原始引文多點,你這個寫得太靈活了點,跟其他篇的作者寫得不一樣”。而且,由于是通史,他對史料的準確也沒有十足把握,在此情況下,他雖然仍堅持自己的寫作風格,最終卻“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把具體的修改權(quán)交給了社科院歷史所的參編人員。
但他對最后的署名方式非常不滿意,認為即使修改了作品,也是在自己的原稿上修改的,為什么署了這么多作者?最終,在朱耀廷等人的協(xié)調(diào)下,他同意了這種署名方式。
賴長揚則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時堅稱:“李樹喜沒寫什么東西,李樹喜寫的什么樣子,你可以去看看,《用人佳話》(原話如此,實為《人才佳話》,1981年在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李樹喜作品——記者注),很普及的東西,他原來拿來的是什么樣子,我也不愿意重復,我們基本上撇開他的稿子做的,我們寫作的習慣是愛自己寫!
對于他是《方略篇》的主編,而非《用人篇》的主編和作者,怎會管到李樹喜那部分的問題,賴長揚說,《用人篇》實際是他和其他一些人改寫的,但最終卻把署名權(quán)“讓給了需要評職稱的王朝中、劉洪波和孫麗麗等人”。
“如果打官司,我就是你的‘必勝客’”
對于賴長揚的說法,《國史鏡鑒》的主編趙祿祥和副主編朱耀廷心存異議。
趙祿祥說:“說這些文章都不是李樹喜的,這種說法我不贊成。”
他說,《用人篇》主編是李樹喜,這是毫無疑問的,“多數(shù)文章是李樹喜的,不足的部分充實了一下……李樹喜的體例有些不合,文章的數(shù)量不夠30萬字,因此跟用人相近的文章充實了一些。”
朱耀廷證實,李樹喜在寫這些文章時,確實引的不是原文,而是自己翻譯的文字,“有點像易中天那種風格,這種風格不是很受老百姓歡迎么?”
由于趙祿祥要求風格一致,對于交由社科院歷史所人員修改的這一情況,朱耀廷認為:“修改了多少我不知道。但不論是推翻重新來的,還是修改的,也不能否認李樹喜是該篇的主要作者。”
朱耀廷對“李樹喜在這方面沒有什么研究能力”的話也不認同!霸谀侵,李樹喜就出了好幾本中國人才史,包括《人才佳話》等,很多都是開創(chuàng)性的東西,他在人才史領(lǐng)域還是有學術(shù)地位的!
隨后,朱耀廷又向記者道出另一個驚人事實:“黨政干部科學發(fā)展觀歷史文化讀本”叢書中的另一本《執(zhí)法如山》也涉嫌侵權(quán)。
他說,《執(zhí)法如山》全部來自《國史鏡鑒》中的《執(zhí)法篇》,但該篇的主編和第一作者張連成(時為北京大學分校歷史系年輕教員,現(xiàn)任北京聯(lián)合大學副校長)及另一名作者孫學雷的名字竟然在《執(zhí)法如山》一書中沒有出現(xiàn),“他對我們這本書絕對是侵權(quán)”。
朱耀廷說,如果說李樹喜還因為文章被修改過而存在一些所謂的爭端的話,“我估計他找不出什么把柄來對我進行攻擊,所以我對賴長揚講,如果打官司,我們必勝無疑,我就是你的‘必勝客’”。
他回憶,今年3月,賴長揚委托一個朋友給他打電話,說想拿《國史鏡鑒》再出書,他認為這是好事,因為離賴長揚家很近,他就親自到了賴長揚家,收到了《執(zhí)法如山》一書。由于是《國史鏡鑒·執(zhí)法篇》的作者之一,他還補簽了一個授權(quán)協(xié)議,并得到了2900元稿費,他給了張連成1000元。
同時,賴長揚還委托他把協(xié)議書帶給李樹喜。
李樹喜在3月底接到朱耀廷的電話,“他說有個好事,有人出了一本書用了咱們一些資料,給我們稿費,讓我簽名,他說他已經(jīng)簽了授權(quán)書了”。
第二天,李樹喜趕到了朱耀廷家,結(jié)果卻看到了一份這樣的協(xié)議:“茲同意本人及其主編的作品收入“黨政干部科學發(fā)展觀歷史讀本”叢書和領(lǐng)導干部讀史之《資政要鑒》中,F(xiàn)授權(quán)北京和景文化有限公司作為上述收入作品的著作權(quán)代理人,并根據(jù)出版之處理編輯事宜!
“這我當然不能簽”,李樹喜說,你書都出了3個月了,且整本都是我的,結(jié)果卻沒我什么事了,主編和副主編變成了毫不相關(guān)的黃書元和賴長揚,這我能答應嗎?
他還有一個擔心,因為這個協(xié)議只注明“本人及其主編的作品”,沒有注明究竟是哪本書,“我一共出了22本書,是不是簽了后,一次都授權(quán)給你用了?”
因此,他不但沒授權(quán),反而在咨詢律師后,直接將此書的主編黃書元告上了法庭,這才出現(xiàn)著名的“社長告社長”一幕。
在李樹喜的啟發(fā)下,朱耀廷也發(fā)現(xiàn),《執(zhí)法如山》這本書竟然沒寫張連成和孫學雷的名字。
“雖然我簽了授權(quán)書,但我那個授權(quán)書要撤銷,這是我的疏忽”,朱耀廷說,這本書應該有3個作者,“但只寫了我一個人的名字,我無法承擔,而且所謂的授權(quán)是在(出了書)3個月之后,所以我那個要收回。”
“不是有著作權(quán)法嗎,為什么不遵守?”
對于趙祿祥和朱耀廷等人的說法,賴長揚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時作了辯解。
他說,在出這套叢書前,他曾委托人去找作者簽授權(quán)書,但委托人卻因為種種原因耽擱了!半m然有安排,但沒有落實到,我很痛心,很遺憾!
對于作品是由多位作者共同完成,在沒有取得所有作者的授權(quán)下是否可以使用作品的問題,賴長揚說,著作權(quán)法實施條例規(guī)定,多作者條件下屬于集體作品,不能拒絕其他作者授權(quán)出版!拔胰〉昧送醭械攘硗3位作者的授權(quán),出書后也請朱耀廷告訴李樹喜,李樹喜給了身份證號和銀行卡號,我們打了錢,他收了錢也就證明同意我們出書!
但李樹喜否認曾主動提供身份證號和銀行卡號一事,他說,自己之前在在人民出版社出過一本書,上次發(fā)稿費時留有這些信息!拔铱ɡ锎_實突然多了幾千塊錢,我都不知道去哪兒退。”
對于朱耀廷的“必勝客”一說,賴長揚說:“那兩個作者是后通知的,人家對這個沒有其他的要求,這個已經(jīng)跟他們達成諒解了!
記者質(zhì)疑,著作權(quán)人對作品的署名權(quán)應屬于不可讓渡的權(quán)利,怎能舍棄作者的名字?賴長揚說,這要考慮歷史因素,“要接受著作權(quán)法很漫長,因為原來涉及這個問題少,署名的時候掉以輕心!
他說,對于很多人來說,要徹底掌握著作權(quán)法很難,“這幾個月來,我把著作權(quán)法看了數(shù)次,但我還是未必掌握了(著作權(quán)法)!
賴長揚還說,他并不存在故意侵權(quán)的意圖!叭绻室馇謾(quán),就不會補簽授權(quán)書和發(fā)稿費了。”
他表示:“由于我的大意疏忽、掉以輕心,造成了那么一個事實,在客觀上造成了不好的影響,這個結(jié)論是應該由我來承擔的……這個事情我深刻反思,反思幾個方面,一是對法律的無知,二對各種人際關(guān)系缺乏應有的理智!
李樹喜說,他起訴黃書元后,賴長揚曾致電他要求當面道歉,但被他拒絕了,“我告訴他,我起訴的并不是你,跟你無關(guān)!
朱耀廷則表示,他跟賴長揚表達過三點意見,“第一,尊重歷史事實,就是這套書是怎么出來的,大家很清楚,你不能忽略我的第一副主編的存在;第二,尊重法律,要按照版權(quán)法辦事,不是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做錯了還不承認,還到處找理由,這不是有著作權(quán)法嗎?為什么不遵守;第三,尊重我們幾十年的友誼,這不是以情代法,你做錯了得承認,我現(xiàn)在不起訴,就是尊重友誼,如果逼急了我當然要起訴。”
掛名主編的責任問題
賴長揚認為李樹喜告黃書元是告錯了對象!皩Ρ景附o人民出版社及黃書元先生帶來麻煩,我深感歉意”,“是我和人民出版社簽訂的合同,我要對版權(quán)負責!
他說,之所以讓黃書元當主編,“非常簡單的目的,書不到一定印數(shù)開印不了的,所以把他拿出來當主編”。
黃書元的辯護律師徐涌也表示,主編本身不是法律上的用語,“我覺得黃書元不適合當被告,他只是掛名當主編!
但李樹喜卻并不認同這種觀點,他的代理律師郝惠珍也表示,根據(jù)著作權(quán)法規(guī)定,沒有反證,署名作者就是著作權(quán)人,因此原告的起訴并沒有不妥的地方。
趙祿祥則表示:“按照著作權(quán),我是《國史鏡鑒》的主編,主要著作權(quán)在主編,《國史鏡鑒》是按照我的指導思想、我所要求的體例撰寫的,我還提供了兩篇樣稿,但怎么還是這套書,出來后我就變成了副主編?”
他說,雖然他被署名為副主編,但事先根本不知道,署名也沒跟他商量,“有的說給我多少錢,沒有的事情,都是胡編亂造的”。
但他表示不愿意再追究這件事,“后來黃(書元)先生跟我表示了歉意,我也就諒解了”。
趙祿祥認為,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些事情,“主要還是賴長揚在這事上辦得不好,毛病比較多,出了一系列問題!
朱耀廷表示自己不愿意妥協(xié),一定要進行維權(quán),雖然不一定通過司法途徑。他說:“我針對的是黃書元,書是人民出版社出的,你又是主編,絕對是違反了著作權(quán)法,絕對是我們的侵權(quán)……是大出版社社長做的,就得承認錯誤和給予經(jīng)濟補償,我可以不起訴。如果不承認錯誤,妄自尊大,我保留我起訴的權(quán)利!
他表示:“不是光賴長揚承認錯誤呀,你黃書元哪怕打個電話……主編就是他,主編怎么說不是著作權(quán)人了?好像跟他沒有關(guān)系了。我是第一副主編,怎么不提這件事,怎么突然搖身一變,變成黃書元是主編,賴長揚是副主編,賴長揚不過是我們一篇的作者而已,他有什么權(quán)利代表這個叢書?他跟人民出版社簽授權(quán)書,他有權(quán)利簽約嗎?”
“這事情還沒完,還會有很多東西慢慢出來,到一定時候(我)肯定要說話。”趙祿祥說。
本報北京7月21日電 本報記者 葉鐵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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