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誤之一
訪問人:當您談了這些問題之后,就請您談談毛澤東是不是百戰(zhàn)百勝?有沒有失誤?我們想,這也是人們比較關心的問題。
姚杰:我主要搞解放戰(zhàn)爭史的研究,我就談談解放戰(zhàn)爭中的情況。
據我看,總的來說,解放戰(zhàn)爭時期是毛澤東戰(zhàn)爭藝術進入巔峰狀態(tài)的時期,也是他軍事思想最成熟的階級。解放戰(zhàn)爭只用了四年多時間,就消滅敵人八百多萬,解放了全中國,這樣大的勝利,世界范圍內也少見。在這個意義上說,這與毛澤東的正確決策是分不開的。否則我們就不可能取得那么大的勝利。這是前提。必須肯定。然后我們再問,毛澤東在戰(zhàn)略決策上有失誤沒有?我們說,“失誤”并不等于“失敗”,整個解放戰(zhàn)爭,失敗的是蔣介石,不是毛澤東。據我看,有失誤,有不符合客觀實際之處,但是不多。
第一個失誤是1946年初,對形勢是向戰(zhàn)爭還是向和平過渡的判斷上。從時間上來講也就是兩三個月的樣子,對以后的戰(zhàn)爭應該說產生了一些影響。當時的失誤不在于要不要和蔣介石談判。談判是正確的,只有通過談判,才能認清敵人、教育群眾、爭取暫時的和平,也才能贏得自己準備所需要的時間。問題是1946年1月13日國共兩黨達成停戰(zhàn)協定后,對形勢估計太樂觀了,對和平肯定過多。據我看,毛澤東對蔣介石是很警惕的,失誤出在對美帝國主義的判斷上。毛澤東在去重慶談判前,曾一再說到,如果和蔣介石的和平談判不能成功的話,美英蘇可能出來干涉,干涉后還可能出現和平。毛澤東過去直接同美國打交道并不太多,況且在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美英和蘇聯總體上還是合作的,因此,毛澤東覺得經過美英蘇三國的共同努力,以國際力量的壓力,是可以制止蔣介石發(fā)動內戰(zhàn)的。我分析失誤主要在這方面。當然沒有什么材料,毛澤東自己也沒有講過,這只是個人的分析。
訪問人:認識上有這樣的失誤,表現在決策上就會出現問題。當時有哪些決策上的錯誤呢?
姚杰:一是部隊復員多了些。1月,國共達成停戰(zhàn),政治協商會議又通過了五項決議。1946年2月25日國共雙方達成了雙方軍隊整編方案,毛澤東認為和平希望較大。準備執(zhí)行協定。3月6日他提出部隊分兩期復員,第一期復員1/3,第二期再復員1/3。當時我軍共有130多萬人,如經過兩期復員,就只剩下40多萬了。
訪問人:有種說法,晉察冀區(qū)在解放戰(zhàn)爭時期不夠得力,其原因就是按中央的意圖復員太多了。
姚杰:晉察冀復員幾萬人,應該說與中央決定有關系。但軍區(qū)本身不能說毫無關系。中央的指示是面對全軍的,為什么其它野戰(zhàn)軍沒有縮小,相反有的野戰(zhàn)軍還擴大了。
訪問人:這個問題有點兒不太好理解,說是晉察冀很好地執(zhí)行了中央指示,還是他沒有更多的理解中央的意圖?
姚杰:我看開始是執(zhí)行了中央的指示,但后來當形勢已經變化了,毛澤東發(fā)出了好多作戰(zhàn)指示,晉察冀轉彎子慢了一些,野戰(zhàn)軍沒有迅速恢復、擴大,所以打大同、集寧時,就兵力不夠用。兵少,仗就很難打了,當然,大同、集寧沒有打好,其他原因還很多。
訪問人:我們在想,毛澤東如果沒有那個復員的指示,就不會產生晉察冀這樣的后果了。
姚杰:所以我們說他有失誤。但話說回來,毛澤東在復員問題上還是留了一手的。同樣在3月6日的指示里,他還講到要很好地安排復員,把人員和武器放到農村里,以備形勢萬一變化。3月以后,隨著蔣介石面目的逐步暴露,毛澤東就提出要立足于打,用打來爭取和平。
第二個問題,毛澤東曾考慮把黨中央機關搬到淮安淮陰去,這也是基于對和平的考慮。
訪問人:是確有其事,還是一個傳說?
姚杰:有電報說明確有這種考慮。
訪問人:我記得好像毛澤東和赫爾利說過,搬到淮陰,不知那兒的氣候怎么樣,習慣不習慣。
姚杰:他還說我不到南京去,我在淮陰住著,淮陰離南京不太遠,在那里工作起來也挺方便。毛澤東確實是有這種想法的。這也表明毛澤東對實現“和平、民主、團結”是很樂觀的。
訪問人:為什么?
姚杰:重慶談判前,中共中央在1945年8月23日、8月26日開過兩次政治局會議。會上毛澤東講過這樣的話:將來國民黨要搬到南京去,全國的中心會在南京,抗戰(zhàn)的兩個中心重慶和延安的地位就要降低。所以要把黨中央機關搬到淮陰,也就是考慮,在國民黨恢復南京的統治中心地位后,中國共產黨作為參政黨把機關設在淮陰是便于處理各種問題的;搓幍靥幪K北平原,如果從戰(zhàn)爭的角度考慮問題,是不會選中淮陰這個地方的。
訪問人:這個搬遷計劃實施了嗎?
姚杰:沒有。時間很短,形勢變化也很快。1946上2月1日中共中央《關于目前形勢與任務的指示》還把重點放在和平上,到3月15日的指示,就既強調爭取和平,也強調道路是曲折的,要準備應付可能的突然事變。前后不過兩個多月。還應該說明的是,毛澤東在這段時間里,也就是從1945年11月,因勞累過度生病開始休養(yǎng),直到12月底才慢慢恢復工作,以后一直到三月份,都是半工作半休息。那段時間主要是劉少奇在主持工作,所以后有些責任算到劉少奇頭上。其實問題不在于誰有責任誰沒有責任,中共中央是集體領導。包括毛澤東在內,應該說對許多重大問題認識是一致的。“和平民主新階段”也是共同的認識,有當時一定的歷史背景。所以,對當時決策上的某些偏差,我認為同樣應該這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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