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博士生越來越多,可真為學術的卻并不多。在學術泡沫化、學位僅為晉身之階的當下,還有一個三輪車夫癡迷古文字,也算是件值得裘錫圭先生高興的事。
38歲的三輪車夫蔡偉,只有高中文憑。近日他被列入復旦大學2009年度博士生擬錄名單,導師為古文字學泰斗裘錫圭先生。于是乎,輿論被這事撞中了興奮點,有人從此事來尋找積極的、正面的意義,甚至有人將其和謝泳先生被禮聘為廈門大學教授的“佳話”類比。
而我要說,這其實只是一個用學術裝裱的灰姑娘的故事,幾年前清華大學食堂賣饅頭的師傅托福考高分和這事差不多。公眾感興趣的是,三輪車夫和復旦博士生兩種身份強烈的反差。這種夢幻般的身份變化,猶如古代的農(nóng)家子弟一夜之間,進士及第,雁塔題名,曲池賜宴,極具戲劇性。而硬要和尊重學術而不拘一格聯(lián)系起來,未免過于多情。這個故事里面,學術的含金量究竟有多大呢?連蔡偉自己也承認,三位教授聯(lián)名推薦他是因為:“他們覺得,我一輩子蹬三輪車太可惜了。”
我此說無意質(zhì)疑蔡偉在古文字方面的造詣和鉆研精神,更無意質(zhì)疑裘先生愛惜人才獎掖后進的風范。我認為這僅僅只是個偶發(fā)事件,并不能說明我們的學術環(huán)境有所改良,學術人才的選拔培養(yǎng)模式更加科學。裘先生是一言九鼎的學術泰斗,他的品行和學問讓公眾及校方對其充分信任,因此他看中的博士生,可以“法外開恩”,可以不參加統(tǒng)考,也不用考外語。其他名氣不大的博導,有這個待遇嗎?如果所有博導可以這樣方便行事,會不會讓公眾懷疑有學術腐敗呢?
只有高中文憑的蔡偉“直升”博士生,不要說和沒上過大學的梁漱溟、沈從文直接當北大教授的民國時代相比,即使和剛剛恢復高考時的上世紀70年代末相比,委實算不了什么稀奇事。秦暉先生和蕭功秦先生是當下深孚眾望的兩位中年學人,蕭先生以高中學歷直接考上南京大學歷史系的碩士研究生。而秦暉在考上蘭州大學趙儷生先生的研究生之前,連初中都沒讀完,15歲就下鄉(xiāng)務農(nóng),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念“早稻田大學”。而且由于眇一目,入校后體檢不合格,趙先生放出“不讓我招秦暉我一個研究生也不招”的狠話。那個年代碩士的學術含金量,超過現(xiàn)在的博士。
現(xiàn)在不但是博士滿街走,連博導也滿天飛。我國培養(yǎng)的博士數(shù)量已經(jīng)超過了美國雄踞世界第一,可是我們的博士生教育已經(jīng)背離了為“學術” 而培養(yǎng)的初衷,其中一大部分是從事行政管理工作———我當然不是說官員不能讀博士,可那些官員的博士學位是怎樣來的呢?他們的博士學位和本職工作關系有多大?他們的學術水平和博士稱號是否相符?博士,僅僅成為標明身份的一種點綴,和美女的化妝品差不多。而秦暉先生念碩士的時候,研究生教育還真是為學術而設。
今日博士生越來越多,可真為學術的卻并不多。要斷言蔡偉真的是一個讀書種子,我以為還為時過早?捎行┱嬗袑W術潛質(zhì)的“讀書種子”,他們可能念博士志不在學術,而在當官。在學術泡沫化、學位僅為晉身之階的當下,還有一個三輪車夫癡迷古文字,也算是件值得裘錫圭先生高興的事。
這個三輪車夫讀博士的佳話,意義也僅在于為浮躁的學術界帶來一點亮色。而對我等旁觀者來說,可將其看作類似“三言二拍”中的傳奇故事。
□十年砍柴(北京 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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