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中華文摘》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文/陳焱
7月最后一天的下午,上任才一個月的廣東省委常委、深圳市代市長王榮召集干部開了一個大會,大會的主題不是反腐倡廉,而是政府機構改革動員。伴隨大會議程的推進,此前一直秘而不宣的《深圳市人民政府機構改革方案》擺在了每位干部的面前。為減少改革阻力,同時下發(fā)的《關于嚴明紀律切實保證政府機構改革順利進行的通知》要求各級黨政領導班子一定要“服從改革部署安排,不談條件,不講價錢,堅決執(zhí)行”。
就在兩個月前的5月26日,《深圳市綜合配套改革總體方案》發(fā)布。去年天津濱海新區(qū)和上海浦東新區(qū)兩個綜合配套改革試驗區(qū)相繼亮相,而深圳被列為綜合配套改革試驗區(qū)引來的關注有別于津滬,不僅因為深圳是特區(qū),擁有立法權,有更大的改革自由度,更因為深圳首先提出了在行政體制改革上實現突破。
輿論普遍認為,兩個方案的相繼發(fā)布預示曾創(chuàng)造了中國經濟奇跡的深圳,將再次步入一個改革開放的新階段。擁有經濟特區(qū)頭銜、在經濟戰(zhàn)場扮演了29年“急先鋒”角色的深圳,又將在行政管理體制改革方面擔當起“先行軍”。
按照規(guī)定,這輪被全國關注的政府機構改革要在10月1日前完成。從方案公布到改革基本完成只給兩個多月時間,深圳市政府的決心和信心“史無前例”。改革后深圳市政府設置31個工作部門,比改革前減少15個,精簡幅度達三分之一,同時按照大部制思路將對現有機構進行全面重組,建立起“委”、“局”、“辦”的政府架構。
將決策權、執(zhí)行權、監(jiān)督權分開,就是被人們普遍關注的深圳“行政三分制”。這也是深圳此次行政改革最被寄予希望的改革內容。按照改革者的設想,使權力相互制約,相互協調,從而達到防止公職人員濫用權力的目的。
事實上,深圳醞釀“行政三分制”改革已經有8年,2001年就曾一度啟動,并在2003年被當時的深圳市主要領導高調對外透露。然而后來,這一被廣泛期待的探索卻擱淺靜默。
“此次改革是自2001年起中央編辦開始在深圳試點以來最重大的一次改革。它不是簡單的機構撤并,而是政府機構全面的、重大的、系統性的再造!薄靶姓种啤痹O計者之一、深圳大學管理學院教授馬敬仁說。
“到了改革改革者的時候了”
記者:深圳“行政三分制”改革曾經沉寂了很長時間,是什么機遇讓這項探索又重新啟動?
馬敬仁:其實這項改革從2001年開始就沒有停止過,2002年曾在國土、交通兩個局做試點,2003年在全國“兩會”上這個消息被代表透露,在官方的授意下我們也開始接受記者的一些采訪,但當時的宣傳還是很有限的。2004年,我們發(fā)現與大部制、三分制相關的一些配套措施還不完善。
6年前雖然未獲實施,但在體制、社會層面、政府內部、社會監(jiān)督、NGO、社區(qū)建設等方面都鋪墊了很多,目前深圳實施“行政三分制”的條件已經成熟,F在出臺的是一個比較理想的方案,基本上體現了“大部制”改革的思路,實現了決策和執(zhí)行兩個部門之間的分開。此次改革也是自2001年中央編辦開始在深圳試點以來最重大的一次改革,是與中央轉變政府職能,決策、執(zhí)行、監(jiān)督相互制約協調的思路最為接近的一次改革,同時還是力度最大的一次改革。它不是簡單的機構撤并,而是政府機構全面的、重大的、系統性的再造。
現在重啟基于多重因素,隨著黨的十六大、十七大報告大篇幅強化行政體制改革,中央對行政體制改革有了明確的表態(tài),再加上省委書記汪洋的推動,才有了如今的舊事重提。像深圳這種歷史包袱小而市場經濟發(fā)育又較為成熟的城市,有責任也有義務為政府職能的轉型作出先行一步的嘗試。
記者:把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列為《深圳市綜合配套改革總體方案》首位,有什么樣的意義?
馬敬仁:改革開放30年我們主要做的是經濟領域改革,30年來容易改的已經都改了,現在該進入政治體制和社會體制改革。市場體制下的政府應該是一個親市場、親社會、親居民的服務型政府,在經濟體制改革當中,政府處在一個主導地位,是一個設計者、一個推動者,但同時政府也成了市場發(fā)展的一個阻力。過去政府是改革的推動者,現在反過來該給自己動手術,改革改革者。
轉型周期將較為漫長
記者:有人比喻“經濟體制改革是把蛋糕做大的工作,而行政體制改革是個切蛋糕的工作”!扒械案狻钡墓ぷ骺峙卤取白龃蟮案狻钡碾y度更大。在您看來“行政三分制”改革的最大阻力在哪里?
馬敬仁:權力部門化、部門利益化,各個部門都謀求自己的利益,況且市場經濟的縱深發(fā)展需要建立統一市場,但現實是市場是被政府分割著的。這就是新一輪改革最大的阻力,越往深水區(qū)改革難度就越大,下一輪就要對這些“切蛋糕”人進行重組和改革。
從我國的體制設計看,過去的設計傾向于管制型,而現在市場經濟需要服務型政府。政府的轉型,要考慮市場經濟的需要。我們應該考慮市場經濟的特點,比如市場經濟是法治經濟,市場的主體多元化,是分權經濟,決定了政府要形成相互制約的機制,這樣才能形成公平競爭的環(huán)境。
記者:怎樣克服機構撤并、部門定級中的阻力,保證具體實施過程中不走樣?
馬敬仁:改革的過渡期也許會出現暫時性的機構腫脹,短時間內局級崗位的總量不會減少,副局級崗位包括執(zhí)行部門還會有一定的增量,但隨著政府部分事務的不斷剝離和機構改革深入,政府機構和人員將會相應減少,部分機構功能的退出和新增將按照大行業(yè)大系統的原則來運作,比如發(fā)展和改革局是典型的純決策部門,在規(guī)劃國土系統,規(guī)劃局將屬于決策局,而國土資源和房地產管理局就屬于執(zhí)行局了。以后一個年度保障房建設計劃出臺,國土和房產局將負責具體執(zhí)行,年度考核未完成就將面臨問責。過去只是局部推開,比如說設了建筑工務署,設了行業(yè)協會服務署,只是在國土、交通等部門嘗試過,現在要全市推開,重組的力度會更大,難度也會更大。
要保障深圳“大部制”的建立和“行政三分制”改革不走樣,需要充分授權和相關配套改革,決策、執(zhí)行和監(jiān)督三者之間的關系,以及政府部門的業(yè)務流程重組和再造。這都需要一個制度安排將它們固定下來,才能形成一種全新機制。這個轉型周期將很漫長,首先是觀念上的轉變,而后是法律和制度上的保障,還有大量立法建制的工作需要做。
為全國提供經驗
記者:長期以來,深圳都是改革的試驗田,“行政三分制”是否會成為其他地方政府效法的對象?
馬敬仁:國家給了深圳先行先試的機會,兩次黨代會上都把相關的改革思路寫了進去。事實上,深圳改革也是在試驗中央思路。隨著市場經濟在全國的縱深發(fā)展,這也是一個勢在必行的措施。將來深圳經驗肯定對其他地區(qū)有一定借鑒作用。
我們國家由計劃到市場的轉換,形成了從沿海到內地的梯次發(fā)展結構,沿海是一個市場經濟比較發(fā)達的地帶,這個地帶對服務型政府的要求更加緊迫,他們期待政府的轉型速度更快,期待政府角色和職能轉變的力度更大。過去,深圳在經濟體制改革方面做出了很大探索,今后,深圳將會在行政管理體制改革上為全國提供經驗。
記者:中央給了深圳先行先試權,是不是同時也意味著給了深圳試錯的機會?
馬敬仁:社會政治經濟條件隨時在變化,改革本身就是一個“試錯過程”,深圳的綜合改革是中央批準下來的改革,擁有這樣的尚方寶劍,深圳的改革步伐會更快。
記者:2006年出臺的《深圳經濟特區(qū)改革創(chuàng)新促進條例》作出三項特例,對符合規(guī)定的改革失敗者可免責。外界的一大憂慮是,條例對于失敗者的寬容態(tài)度,會異化為對徇私舞弊者的縱容。
馬敬仁:條例在二審的時候曾對這個問題有過很大的爭議,終稿中引入了“第三方”評估改革創(chuàng)新效果的機制,并對在改革中合法權益受損的公民、組織給予合理補償,意圖減少改革中的阻力。我個人認為,深圳的探索是符合市場經濟下政府向服務型發(fā)展方向轉變的需求的。
記者:我們了解到深圳新一輪改革啟動之前,有些改革早已經在做了,像公共產品的市場化。
馬敬仁:對,我們認為這是一種重要鋪墊,也就是說政府在實施大的改革步驟之前,要先清除一些負擔,那些自己做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做了,為改革的輕裝上陣掃清道路。政府通過購買服務,將原來由政府承擔的許多服務職能交給市場去做,這是基于國外成功經驗的“新公共管理理論”,把政府的一些事情交給社會來辦,進行合作治理,這樣才能將“大政府”轉為“小政府 ”。
改革開放30年,我們在經濟領域培育了一個商品市場,刺激了經濟社會快速發(fā)展,現在還要培育一個“公共產品市場”,通過外包、委托、購買來剝離政府的事務,深圳已在這方面開始嘗試。
記者:作為“行政三分制”設想的提出者之一,在您看來,這次改革會成為深圳發(fā)展新起點嗎?
馬敬仁:毫無疑問,這項改革將是深圳下一輪改革創(chuàng)新的起點。
(摘自《新世紀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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