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市榆陽區(qū)建設局局長共有5個孩子：和妻子生3個孩子，和情婦生2個孩子。這起被當?shù)丶o委認定的“通奸”、嚴重違反計劃生育法規(guī)案件，是通過DNA親子鑒定暴露在陽光下的。
目前，這名局長已被開除黨籍，當?shù)丶o檢部門同時建議開除其公職。在公眾對這起案件的查處拍手稱快時，也有人對“DNA親子鑒定”技術應用的細節(jié)提出質疑……
在榆林市榆陽區(qū)政府新建的辦公大樓內，一塊掛著“建設局局長”門牌的房子顯得很特別———從門口的灰塵看，這間辦公室已很久沒有人出入了。
“秦局長去年年底被宣布開除黨籍后就再也沒有上班�！庇荜枀^(qū)建設局一名工作人員說。被開除黨籍的“秦局長”叫秦懷文，今年49歲。雖然他目前還是公務員身份，但是按照黨紀、政紀處分的相關規(guī)定，今后秦懷文不僅不能繼續(xù)擔任榆陽區(qū)建設局局長的職務，而且連一個普通的公務員也當不成了。2006年12月，榆林市紀委在開除秦懷文黨籍的同時，還向榆陽區(qū)政府黨組發(fā)出檢查建議書，建議行政開除秦懷文公職。
超生未受處分反獲提拔
榆林市紀委認定秦懷文的違紀行為是“通奸”和“違反計劃生育法規(guī)”。知情者介紹說，這份文件認定的秦懷文違紀事實不足300字，可謂惜墨如金。
秦懷文和情婦馬某先后生下兩個孩子，現(xiàn)在女兒已經(jīng)7歲、兒子5歲。今年31歲的馬某，十多年前從當?shù)匾凰袑W校畢業(yè)后被分配到榆陽區(qū)清泉鄉(xiāng)政府工作，當時不滿20歲。那時秦懷文已經(jīng)快40歲，是3個女兒的父親，時任清泉鄉(xiāng)鄉(xiāng)長，是馬某的頂頭上司。
經(jīng)查證，秦懷文現(xiàn)有5個孩子———其中妻子和他生育的3個女兒，最大的已參加工作，最小的上初中；情婦馬某和他生育的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分別上小學和幼兒園。
在擔任榆陽區(qū)建設局局長之前，秦懷文擔任科級領導也有十多年。按照現(xiàn)行的計劃生育政策，如果5個孩子都暴露在陽光下，秦懷文不僅不可能升職，連公職也保不住。但從戶籍資料看，秦懷文只有兩個女兒，其余3個，一個是秦懷文和妻子所生，但改姓后戶籍登記在秦懷文的小姨子名下；另外兩個孩子則是秦懷文與馬某所生，這兩個孩子隨母親姓馬，一直和外祖父、外祖母一起生活。
“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計劃生育政策逐步形成并全面推行，即使只有兩個孩子，秦懷文也應該受到嚴厲的處分，而不是提升。”榆陽區(qū)一名計生干部說。
情婦翻臉多次舉報
秦懷文的問題最初是從情婦馬某那里敗露出來的。馬某眼看青春一天天逝去，可自己的“地位”和兩個孩子的撫養(yǎng)問題卻一直得不到解決，就與秦懷文翻了臉。此后，她多次向有關部門舉報秦懷文的問題，但沒有下文。
就在馬某不再四處上訪反映秦懷文的問題時，情況突然發(fā)生了轉折———有人拿著馬某曾經(jīng)舉報秦懷文的材料向榆林市紀委反映，結果引起重視———當時的榆林市紀委書記王玉虎看到舉報材料后，明確批示查處此案。
2005年4月，秦懷文被停職并接受由榆林市紀委和計劃生育局的聯(lián)合調查。一開始，調查并不順利———秦懷文不承認自己和妻子生過第三個孩子，更不承認與馬某生過兩個孩子。
知情人士介紹，秦懷文曾為“小姨子的只有15歲的女兒”買過一套房子。他還通過公證贈予馬某所生的兩個孩子一處院落，贈予的理由是“孩子的父親出車禍死了，此人生前對自己有恩�！�
“秦懷文這樣的行為很難用普通的姨父與外甥女的關系或者一般的報恩思想來解釋�！鞭k案人員分析說。
親子鑒定指證局長有5子
從秦懷文對“別人”家的這3個孩子的特殊關心看，他們很可能就是秦懷文的親生子女。但面對調查時，秦懷文根本不承認馬某的兩個孩子與自己有血緣關系。他甚至對辦案人員說，馬某既然能和自己“好”，也就有可能和別人“好”。就在案件陷入僵局的時候，計生部門想到了親子鑒定。
對于計生部門提出的親子鑒定，馬某本人十分配合。但是當辦案人員提出要給馬某的兩個孩子做親子鑒定時，遭到馬某父母的反對。為了躲避辦案人員，馬某的父母還特意給兩個孩子換了學校。辦案人員調查了解到兩個孩子的新學校后，向學校說明情況，然后穿上白大褂裝扮成醫(yī)生，以健康檢查為由抽取了馬某的兩個孩子的血樣。
2005年6月，公安部鑒定機構對秦懷文、秦懷文的妻子、秦懷文“小姨子的女兒”、馬某、馬某的兩個孩子共6人的血液進行DNA鑒定后，確認秦懷文“小姨子的女兒”實際上是秦懷文和妻子所生；馬某的兩個孩子是秦懷文和馬某所生———一時間，建設局局長與妻子、情婦生下5個孩子的消息成了當?shù)厝孙埡蟛栌嗟恼勝Y。
“計劃生育工作都開展這么多年了，還很少遇到有干部職工生5個孩子的！”榆陽區(qū)計生局一名工作人員說。
對于秦懷文與妻子、馬某共生5個孩子的事，榆陽區(qū)建設局一名工作人員認為，秦懷文犯這樣的錯誤，主要是“重男輕女”思想嚴重，他一心想要生個兒子(秦懷文與妻子所生的3個孩子都是女兒，他和馬某所生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女兒)，才導致今天的“麻煩”。但也有人不同意這樣的觀點，他們認為秦懷文如果僅僅是想生兒子，他完全可以和自己的合法妻子生，那只是單純地違反計劃生育法規(guī)；而他打女下屬的主意，顯然還包括道德層面的問題。
情婦不愿再告局長
經(jīng)多方聯(lián)系，記者最終還是未能采訪到秦懷文本人。從組織部門公開的資料看，秦懷文今年49歲，從2002年3月起擔任榆陽區(qū)建設局局長。此前他分別擔任過榆陽區(qū)鎮(zhèn)川鎮(zhèn)黨委書記、鎮(zhèn)長，清泉鄉(xiāng)鄉(xiāng)長等職。
秦懷文和馬某發(fā)生婚外情幾年后，馬某生下兩個孩子。此后兩人出現(xiàn)矛盾，直到最后翻臉。今年31歲的馬某現(xiàn)在是榆陽區(qū)某事業(yè)單位干部，目前脫產在某成人高校學習。馬某對外聲稱，自己和秦懷文的關系一直是“被動的、被欺騙的”。當然這只是馬某的一面之詞，個中細節(jié)無從證實。
在回復記者預約采訪的手機短信中，馬某是這樣說的：“久經(jīng)磨難的心本已支離破碎，在好心人的幫助下逐漸復原，現(xiàn)過著平靜的校園生活。窮以勞為貴，人以正為貴，柔弱的心再也經(jīng)不起任何風吹雨打。過去對我已無記憶，希望你能理解原本善良的我的一片苦心，讓我逃脫黑暗的陰影，徹底忘掉過去�！�
“你說自己一直是被動的、被欺騙的，那怎么解釋和秦懷文生第二個孩子？”
“長這么大，我從未冤說過任何一個人�！�
“這個事情耗去你十多年的青春時光，怨恨真的全沒有了嗎？”
“苦也苦了，累也累了，各自的苦水只能自己咽，即使殺了別人也甜不了自己。蒼天有眼，惡人終究會有惡報的，是人是魔讓別人去論，我不想再談此事。”
能看出來，這樁婚外情給馬某帶來的創(chuàng)傷很深，但今天看來她已經(jīng)平靜了許多，至少不再像當年一樣執(zhí)著地“告”情夫了。
拖了近兩年案仍未結
據(jù)榆林市紀委審理室主任高步強介紹，2006年12月24日，榆林市紀委以秦懷文通奸、超生等問題決定開除其黨籍，同時建議榆陽區(qū)政府黨組按照程序開除其公職。
榆林市紀委作出上述決定依據(jù)的是《公務員法》第53條和1994年中共陜西省委、陜西省政府作出的《關于黨政機關和企事業(yè)單位中的共產黨員及干部職工違反計劃生育政策法規(guī)給予黨紀政紀處分的規(guī)定》(以下簡稱《規(guī)定》)。
《公務員法》第53條規(guī)定了公務員不得違反的16項紀律，對秦懷文的處分具體適用的是哪一項？對此，榆林市紀委工作人員不愿解釋，有人猜測這個處分可能是根據(jù)第6項“弄虛作假，誤導、欺騙領導和公眾”作出的———弄虛作假主要是針對秦懷文和妻子所生的第三個孩子的戶籍問題。
而《規(guī)定》第4條則很明確：“違反規(guī)定計劃外生育第二個子女的，給予行政留用察看或者開除處分；是黨員的，應同時給予留黨察看或者開除黨籍處分。凡違反規(guī)定生育第三個子女的，給予行政開除處分；是黨員的，應同時給予開除黨籍處分�！�
記者在榆林市采訪時發(fā)現(xiàn)，當?shù)毓賳T中有些人對秦懷文的遭遇表示同情，有人公開表示秦懷文被開除黨籍、免去局長職務后應該給其“出路”，保留公職；也有人對秦懷文的問題不以為然，他們的理由是此案“沒有受害者”。
更多的人對腐敗局長的處理拍手稱快，他們惟一擔心的是，開除秦懷文公職能否真正落實。有人質問：“秦懷文通奸、嚴重超生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公安部親子鑒定結論早在2005年6月已經(jīng)作出，為什么如此明朗的案件拖了近兩年時間還沒有辦結？”
2007年3月29日，榆陽區(qū)區(qū)長劉俊明就秦懷文違紀問題在接受本報采訪時說：“上級紀委的意見很明確，開除秦懷文的公職肯定要執(zhí)行�！�
秘密采血遭到質疑
值得一提的是，在肯定計生部門嚴格執(zhí)行計生政策的同時，也有人對辦案人員扮醫(yī)生背著監(jiān)護人，以健康檢查為由抽取采集未成年人的血樣，用來做親子鑒定的做法提出質疑。
“無論鑒定結論是否支持被鑒定雙方的親子關系，這樣的行為都是令人擔憂的！”當?shù)匾幻蓭熣f，“怎能在監(jiān)護人不知情的情況下，采走了兩個娃的血樣？”
據(jù)了解，目前的親子鑒定分為司法鑒定和個人鑒定。申請作為法庭證據(jù)的委托司法鑒定，當事人須帶相關法律文件及身份證明親自到現(xiàn)場采取血樣，個人鑒定則不需要相關資料，二者主要區(qū)別在于所需手續(xù)和流程不同，但不影響結果。當前大多數(shù)DNA親子鑒定機構接受申請最多的集中在如下9種情形：1.已婚夫婦，丈夫懷疑孩子不是親生子；2.移民案件的血緣鑒定；3.婚外生育，需確定孩子的生父；4.懷疑醫(yī)院調錯嬰兒；5.失散家庭的認親及失散兒童的認領；6.涉及計劃生育超生子女的確認；7.強奸案件中胎兒或嬰兒的生父認定；8.刑事案件中嫌疑犯確認；9.失蹤及死亡人士的身份證明等。
親子鑒定技術雖是計生部門可以使用的一種確認超生的方法，但具體操作細節(jié)目前尚未規(guī)范，而鑒定機構只對根據(jù)委托人送來的樣本(通常是血液，也可以是帶毛囊的頭發(fā))作出的實驗結論負責。對于這類鑒定，如何取樣、取樣是否具有強制性以及涉及未成年人取樣的程序都沒有相應的細則規(guī)定。
自私的大人 無辜的孩子
記者了解到，為掩人耳目，此前馬某對兩個孩子一直說“爸爸早死了”，而今后，真相遲早會被孩子知道：不但父親沒有死，而且自己的父母是這樣一種方式的結合。誰也不能預料這次因大人而起的鑒定，會對這兩個7歲和5歲孩子的幼小心靈將產生怎樣的影響。
孩子是無辜的，他們因為大人的自私和錯誤來到這個世界，又因為這個錯誤而被隱瞞和欺騙，并失去了一個正常兒童應有的一部分歡樂和愛：誰都知道父親對一個孩子的成長意味著什么。當這種錯誤被糾正、謊言被揭穿時，他們又有了父親，而他們卻被父親以這樣一種似乎不得已的方式拋棄———在孩子純凈的心中，一切成人世界里的所謂理由、苦衷，都是那么可笑和自私以及荒謬無聊。
假如有一天，兩個孩子問：為什么？誰也不知道作為孩子親生父母的秦某和馬某會怎樣回答。(記者 郝建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