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看到陽光撥開雪后的陰霾探出頭來,王虎順5個月來第一次主動邀請妻子楊會玲陪他散步。首府初冬的陽光將二人依偎的身影拉的很長。那些日子,同樣的身影就這樣來回奔波在路上。
2008年5月30日:“是我一生中最恐懼的日子———因為這一天,我被告知,家中的頂梁柱昨天在煤礦上出事了……懷著忐忑的心情,淚流滿面,終于艱難地走完了家到醫(yī)院的路……病人看到了我,輕指了指床,眨了眨眼,已蓄滿了淚水!
王虎順是河南省武陟縣人,1965年生。2008年2月底偕妻子赴烏(烏魯木齊)打工。
2008年5月24日,正在四處找工作的王虎順跟隨兩名四川工人,經(jīng)人介紹來到了呼圖壁縣石梯子東溝煤礦干礦工。次日晚間,沒有接受任何下井培訓的王虎順便應(yīng)煤礦安排下井操作。他要做的,是將煤塊搬運上車。
5月26日的夜班,王虎順似乎有了一絲預(yù)感。他和兩名四川工友下井后,炮聲響了,坑道中的轟鳴讓王虎順感到很害怕,于是表示要離開。
“沒有提過合同,進礦的當天晚上,礦上來個姓郭的人把我的身份證收去了,說是要辦工傷保險!蓖趸㈨樥f,“要不來身份證,我也沒辦法離開。”繼續(xù)上班。
預(yù)感很快變成了現(xiàn)實。
5月29日凌晨6時左右,準備收尾下工的王虎順正在井下作業(yè)時遭遇冒頂,礦道頂部部分煤層坍塌,碩大的煤塊從頭頂墜下,瞬間將王虎順的身體掩埋。事發(fā)后,工友迅速救援,將重傷的王虎順送往醫(yī)院治療。
2008年6月4日:“醫(yī)生說他右臂骨折,軟組織受傷;脊骨被砸向左側(cè)彎,并有輕微的骨質(zhì)增生痕跡和趨勢;右膝關(guān)節(jié)外側(cè)骨折……反正片子我看不懂,醫(yī)生的術(shù)語我也不懂。我最關(guān)心的是他今后的身體,醫(yī)生嘆了口氣說,就算醫(yī)好了,他的身體也廢了……”
楊會玲今年40歲,18年前經(jīng)人介紹從三門峽嫁至焦作市農(nóng)村王虎順家中,婚后兩人生有一對兒女。兒子今年16歲,正上初三;女兒今年13歲,正準備讀初中。
楊會玲說,外出打工之前,下地種田和農(nóng)閑外出攬活便是這一家人的經(jīng)濟來源。兒子上初中之后,王虎順往返于家鄉(xiāng)和焦作市之間,尋找著零雜活做工。她則在村落之間攬一些雜活掙些錢,給兩個孩子補補身體。
今年2月,將已經(jīng)開學上課的兒女交給楊會玲的父母照看后,王虎順夫婦踏上了開往烏魯木齊的火車。
進煤礦以前,王虎順在工地、火車站干過零工,在西山賣過菜,每天早出晚歸。他說,指望著年底前掙上萬把塊錢,回家和家人過年。而楊會玲有時給丈夫幫忙,有時在住處附近攬一些雜活干。作為母親,她希望回家時能多帶給孩子幾身衣服,過年穿,F(xiàn)在,夫婦倆的計劃因為這場事故,成了再難完成的夢想。
王虎順在家排行老三,大哥常年在外打工,二哥入贅別家。在老家時,夫婦倆靠勞力養(yǎng)活著三位近八旬的老人(王虎順父親已因肝癌去世)和一對正在成長的兒女。因此,王虎順成為了這個家里唯一的“頂梁柱”。隨著頭頂煤塊的崩塌,這根“頂梁柱”轟然倒地。對楊會玲來說,丈夫的倒下,意味著這個家庭從此沒有了希望。
在昌吉市安佳醫(yī)院出具的出院診斷上,王虎順為“右膝內(nèi)側(cè)韌帶損傷(術(shù)后)、右肩關(guān)節(jié)損傷、股四頭肌萎縮(原因待查)”。10月8日,王虎順委托新疆中信司法鑒定中心對其傷殘等級做出鑒定,傷殘等級為六級。
“家里人始終都不知道,過年回去時,不知道會是什么情景!睏顣嵴f,王虎順失去了勞動力,這個家的天等于說是塌下去了。
2008年7月日期不詳:“兒子、女兒是我生的,但我卻不能好好的養(yǎng)育他們。既沒有給他們好的生活環(huán)境又沒有給他們好的學習環(huán)境。更不堪的是近幾個月連生活費也負擔不起……一切的現(xiàn)象之后又是怎樣的一種殘酷現(xiàn)實?又不能讓老人和孩子知道,否則后果難以想象。”
在楊會玲寫下這段日記的前三天,她接到了在老家上學的兒子王楊的電話!皨專闶遣皇遣灰伊?你說句話,我可以不上學了去打工,我也可以養(yǎng)活起阿婆和妹妹!彪娫捴校16歲的王楊語氣堅定。
“孩子很聽話,很自立,性格很堅強。”楊會玲說,這一點,孩子很像他爸。但是,聽兒子的話時,在日記中用幾個詞便能完全表達意圖的楊會玲卻找不出一句話來給兒子解釋。她只覺得臉上有淚水涌了下來,拿著話機的手在不停的顫抖。
兒子面前,不能流露出太多的傷心。她需要忍住抽泣,告訴兒子都會慢慢好起來的。電話那頭,兒子沒有再像往常那樣聽話地說“嗯”,而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她覺得是自己出自善意的“謊言”,造成了母子之間的誤解。
楊會玲說,赴疆后,由于王虎順沒有找到穩(wěn)定的工作,除租房等日常開銷外,夫婦倆僅能給兒女寄回薄薄的生活費。王虎順出事之后,王楊兄妹倆再沒有收到過父母寄回的錢,外婆每個星期給的20元,兄妹倆要維持一周的生活。
即便如此,王虎順在煤礦出事的事,夫婦二人從未給家人提及。為了隱瞞,打回家的電話次數(shù)少了起來。電話中,楊會玲一次次地告訴兒子,這邊的活快干完了,工錢很快就發(fā)下來,發(fā)了就把生活費給寄回去。
6月30日,王虎順出院。此前,他與楊會玲協(xié)商后決定,回家自行療養(yǎng),與礦上協(xié)商賠償事宜。出院那天,因為王虎順的身份證還在礦上沒有拿回來,出院手續(xù)在礦上會計到來之后才順利辦理完畢。
此后,二人在礦上的一處角落暫時安身,吃住暫由礦上解決!百r償?shù)氖虑橐惨恢痹谏塘!蓖趸㈨樥f,這一住就是兩個多月。期間,楊會玲除了照顧丈夫的日常起居,就是去礦上找領(lǐng)導詢問處理進展。
“在礦上有吃有住,我們夫妻倆的生活算是有個著落,可是,家里的孩子和老人還在等待著我寄回前幾個月的生活費!睏顣嵩谌沼泴懙。
7月初,正準備和礦上協(xié)商王虎順的復(fù)查事宜的楊會玲接到老師的電話,本該住校周末回家的兒子在周末跑到鄉(xiāng)上撿垃圾賣錢,鐵釘刺穿了快脫落的鞋底,刺穿了腳掌。
“來來往往的學生,個個洋溢著幸福的笑臉,而我那未成年的孩子卻過早地嘗起心酸的滋味。為了生計用星期天掙錢,卻因此受傷,還硬撐著!蹦翘,寥寥百余字的日記,楊會玲說她寫了半晚上。
2008年9月初日期不詳:“媽,昨夜我又夢到你的白發(fā),最后飄飄悠悠消失在我淚眼模糊的視線里……我深深感到親人那份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無奈,這感覺無時無刻不在困擾著我。深深地愧疚,使我永不安寧。我只能在心底默默地說聲,謝謝!
每月的29日,在這個被夫婦倆成為“月祭”的日子里,他們總會抱頭大哭一場。
夏末的日子里,王虎順只能躺在床上,看著妻子在房間里做飯洗衣,這個心里好強但平時沉默寡言的男人,更低沉了。
出院返回礦上后,楊會玲曾兩次看到丈夫用自己的頭撞墻。王虎順說心里難受,以后成了殘廢,成了包袱,讓他死了吧……此前,他已連續(xù)四五天不說話。
回到礦上那些天,楊會玲安頓好臥床的丈夫后,常去找礦上領(lǐng)導,但帶回來的都是沒有著落的消息。每當丈夫問起礦上的態(tài)度,楊會玲總是安慰他,“礦上讓你好好養(yǎng)傷,傷好了再說……”
當壓力無法承受時,楊會玲會給母親打電話。電話里,楊會玲年邁的母親告訴她,孩子們很好,也有錢花,要放心干活,注意安全。聽到母親的聲音,楊會玲的心會稍稍平靜一些。
對楊會玲來說,丈夫躺在病榻上,意味著在他站起來之前,這個四口之家將沒有任何的生活來源。因此,王虎順夫婦將這筆賠償看的很重。在他們眼里,這將是一個農(nóng)村家庭能否獲得重生的希望。
2008年7月初日期不詳:“也許我是世界上最失職的女兒,不能在老人年邁時給予照顧,還加之負擔;也許我是世上最失職的母親,連兒女最起碼的生活保障也不能給;也許我是世界上最失職的妻子,面對丈夫的病痛卻無能為力!
“按照法律,我們應(yīng)該得到賠償!睏顣嵴f。她說的法律,是指我國現(xiàn)行的《工傷保險條例辦法》。
按照《辦法》中的相關(guān)規(guī)定,王虎順的受傷應(yīng)該由煤礦承擔為其支付一次性工傷醫(yī)療補助金及一次性傷殘就業(yè)補助金。
但獲得這份賠償對王虎順夫婦倆來說,要遠比自己想象的艱難。
采訪中,楊會玲坦言,烏魯木齊是他們外出打工到達的第一個城市,對城市中的政府職能機構(gòu)完全陌生,對法律也知之甚少。由此,當帶著滿腹的委屈走上維權(quán)路時,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該尋找哪個部門。
“律師、勞動局、監(jiān)察大隊、煤礦……在這個龐大的網(wǎng)絡(luò)中,我時常迷失方向!睏顣嵩谌沼浿袑懙馈傞_始,因區(qū)分不了各單位的職能范圍,為了申請工傷認定,楊會玲帶著依靠雙拐才能行進的丈夫一天下來要跑三四個單位。還時常因為帶不夠材料往返于烏市、呼圖壁、昌吉市。
日期不詳:“如果有未卜先知,我們情愿不去煤礦干活,或者我們根本就不會出來打工……再多的錢也改變不了殘疾的事實,人和其家庭后半輩子的生活憑丁點的錢該如何安排呢?愿天下的煤礦工人都平平安安……”
10月13日,來自王虎順傷前所在煤礦的工傷認定申請書遞交到了當?shù)貏趧硬块T。同月22日,勞動部門認定王虎順受到的傷害符合工傷認定范圍。
楊會玲說,拿到了工傷認定,她和丈夫都覺得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爸辽伲@一筆賠償金,可以緩解一下家里的情況。”
然而,事情仍然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簡單。夫婦倆說,至今,煤礦老板仍未做出答復(fù)。
11月11日,記者打通王虎順傷前所在煤礦的老板張某的手機。張某承認王虎順是礦上的工人,但并未多講。13日,記者再次聯(lián)系時,電話呈來電秘書狀態(tài)。
針對王虎順虎順的遭遇,呼圖壁縣勞動監(jiān)察大隊郭隊長認為,煤礦應(yīng)承擔賠償責任。取得工傷認定書后,王虎順可向昌吉州勞動鑒定中心提出傷殘等級鑒定,鑒定結(jié)果出來,即可向勞動仲裁機構(gòu)申請裁決,裁決一經(jīng)做出,王虎順可申請法院強制執(zhí)行。
楊會玲說,他們春節(jié)前仍然想回老家,賠償一事還要繼續(xù)奔波,“拿到些賠償金,回去也能給家里有個交代。”王虎順一言不發(fā),只是盯著自己的右腿。
5月29日,呼圖壁縣石梯子東溝煤礦有限公司礦工王虎順在一次冒頂事故中受傷,之后其委托司法認定為六級傷殘,喪失勞動力。王虎順出院后,煤礦支付2000元讓他去做工傷鑒定,之后再無下文。王虎順認為不公平,他說,“工傷”就得有個“工傷”的說法。
王虎順倒下后,王虎順楊會玲夫婦倆在河南老家上學的一對兒女再沒有收到過父母寄回家的生活費。16歲的兒子趁周末去撿垃圾掙錢,被鐵釘刺穿腳掌。
一路上的無助、期望、灰心、徘徊……楊會玲滿腹的話語無處言語。每一番奔波歸家,安頓丈夫平靜睡去后,楊會玲都要面向著家鄉(xiāng)的方向,趴在桌前寫下一段日記。也許,在他們歸家之時,那一篇篇含淚的文字將是給兒子最好、最真實的解釋。
10月22日,王虎順的傷被呼圖壁縣勞動部門認定為工傷。但這個結(jié)果對王虎順夫婦來說,并沒有帶來實際的意義。夫婦倆仍不知道,為了討回自身權(quán)益,為了捍衛(wèi)這個家庭生活的希望,他們還要在這條路上走多久……
11月16日,初雪過后的晴天,楊會玲陪著王虎順在街頭散步。 (來源:烏魯木齊在線 張孝宇 張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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