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許多臺灣學者來說,幾乎有著相似的一條人生“路線圖”:先在臺灣本地上大學,然后到美國留學并在當地工作,多年之后回到臺灣。如今,在這條“路線圖”上,許多臺灣學者還加了一個目的地:大陸。
朱家祥也一樣,在獲得臺灣東吳大學經濟學學士、臺灣大學經濟學碩士后,他赴美國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攻讀經濟學博士,拿到學位后就留在美國工作。在美國呆了18年后,他又回到母校臺灣大學任教。2006年6月,朱家祥又一次做出人生的重大選擇:離開臺灣,西進大陸,到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擔任全職教授。
他為什么選擇到大陸教書?有著豐富執(zhí)教經驗的他對兩岸學生有什么獨特的看法?對于他所專長的計量經濟學及其在中國大陸經濟發(fā)展中的作用,他又有什么樣的看法?就這些話題,本報記者專訪了對大陸經濟發(fā)展充滿好奇心的朱家祥教授。
新環(huán)境讓人很振奮
記者:您與許多臺灣知名教授一樣,當年放棄了美國的優(yōu)越生活回到臺灣,但之后又選擇來大陸,您為什么做出這樣的選擇?
朱:這是一個新的環(huán)境,一個新環(huán)境總給人很振奮的感覺。我在美國求學、工作總共18年后回到臺灣,這中間有諸多因素,其中一個原因是當你在一個環(huán)境呆得太久,容易腐化,所以我離開美國,回到臺灣。我從來沒有想過老死在美國,終究還是要回到臺灣來,但在臺灣那個環(huán)境過得太久了,也腐化了,所以有機會到大陸來,我就來了,一個新的環(huán)境讓我喜歡。
記者:您不斷地換環(huán)境,是為了開闊視野還是為了您的研究?
朱:這兩者都有。大陸正處在崛起時期,能夠身臨其境當然不容錯過,崛起現象在學術上有很多可以研究的地方,西方經濟發(fā)展理論并不能很好解釋大陸崛起的現象。
西方理論與大陸實踐的矛盾現象值得探討
記者:許多學者說,大陸經濟發(fā)展非常迅速,對于經濟學家來說是一個研究的范例,對于您來說,大陸提供了一個什么樣的空間?
朱:從經濟學來講,大陸的主要思想來源地還是在西方,但是西方經濟理論很大一部分不適合大陸,這就產生了學術理論或想法與實際狀況之間的矛盾,這個矛盾已經發(fā)生了,而且擺在我們面前。比如西方經濟學通常說,一個國家的經濟要發(fā)展,首先要做到金融市場的自由化,如果金融市場不自由化,經濟發(fā)展就跟不上,但是我們看到,大陸的金融市場還沒有自由化,經濟卻發(fā)展得很好,現象和說法就產生了矛盾,這就是一個很值得去探討的領域。所以來到大陸之后,對于大陸產生的很多現象,我懷著高度的好奇心。
記者:您到大陸這一年多來,與大陸學者同仁在觀念或者研究方法上有區(qū)別嗎?
朱:這倒沒有。我所在的北大中國經濟研究中心清一色都是海歸,受到的學術訓練、思考方向基本相同,包括做學問的態(tài)度,看法都是相同的。海歸的人很看重學術的公正性,我們這個中心對不負責任、抄襲、學術上的邪惡,是絕不允許的,這是我們做學問的基礎,是絕不會改變的,雖然有時對同一個問題會有不同看法,但不代表我們會有沖突。
記者:不同背景帶來不同看法,這種互補性是不是讓您對同一問題會有更深刻的了解?
朱:那當然,尤其是今天的學術專業(yè)性非常強,一個學宏觀的,一個學微觀的,一個學計量的,看同一個問題的角度都不一樣,會形成不同學科理念的互動,這對于了解一個問題是非常重要的。
大陸學生像海綿,更好教
記者:您的課在北大很受學生歡迎,對于兩岸的學生,您覺得有什么差異嗎?
朱:兩個地域的學生處在不同大環(huán)境之下,臺灣學生的自主性比較強,他們有多元的目標,大陸學生潮流性比較強,目標比較有限,可將來大陸學生也會慢慢增強自主性。當社會、經濟發(fā)展到了多元化、多樣化的時候,他們也會有多元目標的思考。所以是大環(huán)境影響了年輕人,并不是這些年輕人天生素質不一樣。
記者:相對來說,哪邊的學生好教些?
朱:(笑)當然大陸學生好教,他們就像一塊海綿,碰到什么東西都要吸收,他們孜孜不倦地朝著有限的目標前進。比如說大陸的年輕人,在校大學生,第一個目標是要出國留學,第二要到外企工作,第三想要自己創(chuàng)業(yè),不管選擇哪一個,只能在那個上面非常地勤奮,才能達成目標。大陸學生的目標性很強,為了達成那個目標,他們盡可能地吸收所能達到的,所以我戲稱他們像一塊海綿,目的性非常非常強,比較好教。
每次都做正確決定是不可能的
記者:對于一般人來說,計量經濟學是很陌生的學科,您為什么會選擇它?
朱:我選擇計量經濟學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因為當初我到了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之后,學校里專業(yè)只有兩個強項,一個是微觀經濟學,另一個就是計量經濟學,我只能二選一,我認為計量經濟學在未來整個經濟學中是一個重要工具,所以就選擇了它。
我覺得經濟學比較像哲學,而計量經濟學又比較像科學,我始終認為哲學里面一定要有科學的成份,反過來說,科學里面一定要有哲學的成份。經濟學里一定要有科學的成份,否則它永遠只是哲學,不能解釋真正的實際現象。
記者:那您當初為什么說自己從事經濟學研究,成為一位計量經濟學家是 “一系列錯誤的累積”?
朱:(笑)我戲言是一系列錯誤的累積,是有含義的,是要告訴年輕一代,當你在做一項決定時,你的資訊永遠是不完全的,在這個當下,你永遠不知道做的是正確還是錯誤的選擇。換句話說,如果一個人在任何緊要的關頭,每次都要做出一個正確的決定,我認為那是不可能的,所謂一個決定的正確與否,要從后面來看,當你過了30年之后,再來看你做的選擇,如果覺得還可以,即使你當初做的決定是錯誤的,那也沒有什么。我認為現在的年輕人心理素質比較弱,其實選擇是沒有什么了不起的。
計量經濟學在大陸大有用處
記者:您認為計量經濟學在研究大陸經濟中有多大作用呢?
朱:可以起非常非常大的作用。相比其它學科的發(fā)展,計量經濟學在大陸發(fā)展緩慢。從計量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大陸現在還沒有一個可信的金融系統穩(wěn)定性指標,這個指標在政府決策上會起到重要參考作用,可是這個指標怎么構建出來,我們需要哪些變量來構建一個合理的指標,這是計量經濟學可以起到作用的地方。比如說經濟景氣的時候,穩(wěn)定性指標也到了一個亟須注意的狀態(tài)時,這個經濟景氣就可稱為過熱。一般人認為過熱是負面的名詞,其實穩(wěn)定性指標只要在可控范圍內,就不需要憂慮。計量經濟學在國家的經濟發(fā)展策略上是有作用的。另外,風險管理也需要計量經濟學的科學管理,如果有計量經濟學和統計學的專業(yè)人士來管理,風險投資才會到位。
記者:這也是您認為在大陸做研究的空間所在?
朱:對。西方經濟學與大陸實踐產生了很多矛盾,大陸宏觀經濟的改革曾經遭受了大多數西方學者的質疑,起初質疑數據的真實性,計量經濟學可以在這方面發(fā)揮作用;后來他們質疑制度的局限性,因為他們認為大陸有計劃經濟也有市場經濟,這種雙軌制是不可共存的,所以認為大陸的經濟制度有局限性;后來又質疑增長的持久性,他們認為這種高速度成長不可能持久,可他們說完之后,大陸的高度經濟成長已經持續(xù)了10年;現在又來質疑大陸的創(chuàng)新不足以及對環(huán)境的犧牲等。我認為創(chuàng)新需要一個擴散的過程,創(chuàng)新不足是比較抽象的看法。當然,中國領導人看到了環(huán)境事關未來子孫,于是有了綠色GDP的概念,這是非常好的現象。
大陸經濟成長還會持續(xù)20年
記者:作為一位經濟學家,您對大陸經濟的未來發(fā)展有怎樣的思考?
朱:未來幾年,奧運肯定會對大陸的經濟發(fā)展起到非常正面的作用,當奧運過后,大陸經濟發(fā)展是否會產生一個拐點?這恐怕不是一個單純的奧運因素能夠決定的,F在我們看到物價上漲,這不是個別的,是一個全球性現象,物價上漲的背后有油價上漲因素。如果大陸采取一些措施抑制物價上漲,肯定要不斷提升利率,采取緊縮性的貨幣政策,當然也會減緩經濟成長,但是與其他國家相比,相對來說還是來得高。
我認為,經濟成長不僅限于經濟因素,還有其他因素,其中社會安定極端重要,中國政府在“十一五”的時候已經意識到這些問題了,所以主題是和諧社會,這是經濟成長非常重要的因素。如果能逐步邁向和諧社會的目標,我相信大陸的經濟成長還會持續(xù)20年。
導報記者 陳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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