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導演徐克:接住命運拋來的球
中新社香港11月16日電 題:香港導演徐克:接住命運拋來的球
中新社記者 韓星童
對談一開場,演員、導演張艾嘉便扭頭問身側(cè)的老友徐克:“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拍《上海之夜》,有一場戲我們很投入,你說演得不錯,最后重拍了五十遍?”
聞言,徐克“噗哧”一聲,捂臉笑了起來,嘴上卻不肯認,一口咬定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一片笑聲中,張艾嘉佯怒,向觀眾玩笑道,所以拍完這部戲我們就分道揚鑣,從此他拍他的,我拍我的。
或許有人好奇,為何此刻說起這部制作于1984年的陳年舊戲?事緣香港視覺文化博物館M+日前為導演專題展“徐克:天馬行空的先驅(qū)”揭幕,慶祝徐克與制片人施南生創(chuàng)辦的“電影工作室”成立40周年,并舉行《上海之夜2024(4K修復版)》首映。趁此機會,平日里天南海北的老友坐下一敘,才有了開頭這幕。
重拍五十遍,確有其事,也另有隱情?!笆甲髻刚摺毙炜诉t來近40年地坦承:當年拍電影都是用菲林,要等沖洗出來才看到效果,巧的是負責放映“毛片”的人休假三天,他也就“盲拍”了三天。最后洗出來一看,全沒對上焦。失魂落魄地走回片場,面對一眾工作人員“不知道該怎么說好”,徐克至今記得那種歉意與壓力夾擊下的無所適從。
說出來可能沒人信,這種無所適從貫穿了他的電影生涯。畢竟在旁人看來,他是香港電影新浪潮的領軍人物,早年憑借重新定義武俠的先鋒作品笑傲江湖,后北上擁抱合拍潮流,亦如魚得水,其執(zhí)導的戰(zhàn)爭題材電影《長津湖》《智取威虎山》以新穎的敘事手法和槍林彈雨的大場面,令國內(nèi)外觀眾為之驚艷。
但從徐克的視角來看,一切遠非這般無往不利。相反地,“不是很確定、不知道該怎么做”的焦灼像鐵柵欄一樣困住他,左沖右突而不得出。當年他初涉影壇,固然有破舊立新、重構武俠片類型的氣魄,執(zhí)起導筒千頭萬緒一時不知從何講起;幾年后,拍愛情喜劇《上海之夜》更是陷入自我質(zhì)疑的漩渦,“究竟喜劇要喜到什么程度?”“在香港拍一個上海的故事合適嗎?”再到此刻,聽到張艾嘉感慨如今電影市場推廣的諸多挑戰(zhàn),徐克連忙擺擺手,“我很少過問,不敢問?!?/p>
回頭看,徐克覺得自己只是接住了命運拋來的球,再盡力將其投入籃中,每一次命中都代表了一部作品的問世,交出答卷便松了口氣,并無太多雜念。
或許從新浪潮走來的那一代人也是如此,先鋒破格的標簽背后,“我們根本沒想過什么大膽不大膽,只是一群人聚在一起拍電影,又哭又笑,留下很多好的回憶?!备钊氲亓私庾约?、與之和解,都是在電影里達成的。
“我不知道這樣說會不會幫到年輕導演,你一定會遭受很多挫折、失敗、自我掙扎,不知道該不該這樣拍,甚至該不該留在這個行業(yè)。但如果電影對你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你就要堅持下去?!毙炜擞浀?,拍處女作《蝶變》時,為呈現(xiàn)獨步江湖的“馭蝶術”搜羅蝴蝶,想像中主人公一計絕招如蝶舞天、馭風取命,現(xiàn)實卻是蝴蝶全然失控狂飛亂舞。他也崩潰過,想過放棄。但如果那時的徐克放棄了,那影壇便從此少了一位敢于大破大立的名導,那乘風而至的新浪潮或許也會再延緩幾年。
所以徐克總會對后輩說,再試一下吧?!翱傆幸惶炷銈円矔裎疫@樣,跟很多觀眾在一起回看舊片,慶祝自己在這個行業(yè)的四十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日月光影鞭催著人跑,跑過繁花,跑過荒蕪,千帆過盡,卻也知交零落。
那個午后,徐克說了很多次懷念,已過古稀之年的他,須發(fā)皆白,鋒芒收斂,正無限接近他電影里的豪俠暮年:天地有情盡白發(fā),人間無意了滄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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